第5章 阴霾之下

是夜，修将自己关在书房，拉开帘子，透过屋子相连接的小窗，苏苏看到那盏小夜灯像往常一样亮着，估计又会亮到很晚。

苏苏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他，或许自己乖一点，不让他分心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她自嘲一笑，想着像自己这样没用的人，不去帮到忙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帮到谁，她这辈子大抵上把混吃等死四个字演绎到淋漓尽致，也就算到头了。

重新合上帘子，苏苏躺会自己的小床，身旁躺着三岁时妈妈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很可爱的兔子玩偶，她将脸埋进去，只露出星星般明亮的眼睛，这样自我否定的日子已不知过了多少个夜晚，最终她又像无数个夜一样在发呆中睡着。

………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修从万千混乱如麻的思绪中回神。

修进。

林灼是我，少主。

修林阿公，怎么了吗？

林灼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欲言又止的看了修一阵。

修感到疑惑，信步走过去。

修您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没关系。

林灼好。

林灼抬眼打量了一遍书房，墙壁上挂满了苏苏小时候画的画，有花有草，有云有鸟，而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小人儿，千姿百态的姿势，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黑色的，人也都是没有五官的。

墙壁上的画作，全部都是苏苏闭门不出后才开始画的，修将它们视若珍宝，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感情宣泄口，每多一幅他都要在书房挂起来，日复一日，雪白的墙壁被铺成黑色，就像她的心一样灰暗，没有色彩。

林灼少主，苏苏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出过家门了吧？

修……是啊，整整十年。

修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会怕，苏苏五岁的事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又自杀之前，他曾把她带在身边过。那时候他铁克禁卫军训练时，她就坐在一边，他听老盟主讲时空规则，她就在一旁等待下课，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能避免被人欺负。

一次铁克禁卫军的试炼中，修凭借实力拔得头筹，欢喜之余只想和妹妹庆祝。但修越是强，有的人越是嫉妒，他们无法将气撒在这个天才异能行者身上，就只能攻击苏苏，仿佛看到弱者痛苦，便胜过了所有输掉比赛的气愤。

他们辱骂的话难听极了，阴阳怪气的数落像苏苏这种高手中的笨蛋，根本不值得活着，累赘，拖油瓶，让她去死之类的话，她从很小就听。

修气急了，与带头的几个人大打出手，但人就是见风使舵的怪物，很少能做到带着心去评判未知事物的是非对错，仅凭一条舌两片唇就能轻易道人是非，恨不能将人活活逼死，他势单力薄无力反驳，便只能打得他们不敢再说。

可他终归少年天才遭人记恨，又没有父母撑腰，这一出手却引来了大半禁卫军培训的少年群起而攻，虽然有几个人实在看不过眼出手相助，但终归双拳难敌四手，修无力招架，只能将苏苏死命护在怀里，任凭拳脚棍棒狠狠打在身上，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被人打被人骂是这么疼，他不知道苏苏是如何用这副弱小身躯，在这些荆棘中硬抗的。

或许那天数百人的围攻，和修浑身的鲜血，成为了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开始惧怕人群，心底那想要融入进去的星星之火，也被彻底狠狠熄灭。

林灼今天在餐桌上，苏苏的话比平时要多，也会问问题了，本来我挺开心的，可是……

修可是她最近的状态不好，对吧。

林灼您怎么知道？

修我的妹妹我了解，她是做给我看的。

林灼我就是怕这样啊，我真怕她哪天会再……

说着，林灼不禁老泪纵横，苏苏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比他自己的孙女还要亲近，今天这些话他本不该说，可他真怕再这样下去，苏苏会把自己生生逼死。

修怎么会察觉不出，他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只是他不能就这么等下去。

修其实我刚才就一直在想。

林灼想什么？

修我想带苏苏出家门，让她接触外界。

林灼只怕她不肯吧，而且万一在外面又被欺负了怎么办？

修在家里又能好到哪去？

修以前觉得，苏苏在家里最安全，不会被人欺负，这也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所以默认了她将自己关在家闭门不出，可他错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失去她。

修我没办法看着她一点点消耗自己，没办法看她活的生不如死，更没办法什么也不做，看她越来越没有活下去的力气，我想再尝试一次。

修就赌一个可以让她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林灼我明白了少主，去直面问题，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想要伤害你的人，就算你将自己包裹的再严实，也会想尽方法捅刀子，而自认为的保护，不过是将自己逼向另一条绝望的路。

化脓的伤口想要愈合，只有揭开伤疤，接触伤口的不一定只有毒药，也有可能是良药。

林灼退下了，只留下修和那盏昏黄的小夜灯，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落寞凄凉。

………

次日一早，一夜无眠认真想了整晚的修，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他愿意再试一次，愿意带着苏苏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想告诉她，这个世界不止有恶意，还有很多良善，这也是他愿意守护这个时空的原因。他能守护这么多人，也一定可以守住自己的亲人，这次他要顶着风刀雪剑为苏苏披荆斩棘，这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

修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摆满餐桌的菜肴，等待楼上的小姑娘醒过来和他一起吃顿早餐。

仔细算算他们兄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一起吃顿早饭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开始改变了。

待苏苏睡醒下楼的时候，修和林爷爷正在摆碗筷，她缓缓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

修吃饭吧，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

苏苏嗯。

苏苏你也吃。

修笑着点头，给她盛好饭之后，突然冒出来一句问她，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夏家？

苏苏听了这话，手顿了顿。

苏苏什么？

修我是说，今天和我一起去夏家吧。

苏苏……

苏苏不去。

苏苏怔了一下，眸光越发黯淡，深深低着头，一双小手相互紧紧纠缠。

修看着她，虽然看不到脸，却也知道她此刻是个什么表情。

修苏苏，给哥哥一个机会。

苏苏…不，我不要……

苏苏的头越压越低，声音染上哽咽，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裙子上，留下一圈痕迹。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不被任何事触动的娃娃，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脑海中各种凶狠嘴脸的抨击不断浮现，一幕幕都在刺痛她本就脆弱的心。

她不想改变什么，甚至不想挣扎。

修叹了口气，来到苏苏身边，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修…苏苏，每个人都会怕，我也会，我们无法改变别人的恶意，但我们自己的命运要由自己做主，如果你都要自我放弃，那还有谁能来救你呢？

修你告诉哥哥，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修嗓音沙哑的像吞了沙砾，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讲不出惊天动地的好听话，但他字字句句皆是诚恳。

他在这世上，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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