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众人,对,也错。
神护的是人间的风调雨顺,安平如前,但他不负责一个人的生老病死贫穷富贵。
今日若是妖兽来犯,尤可以二话不说的救一个人甚至一百个人,更甚者,一座城,可如今是那姑娘自己的命数,她无权更改。
一阵力度突然甩开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他却只是擦过他带风的袖子,边伯贤面无表情的将腰间的一袋银子扔到那个老鸨手里,冷声道。
边伯贤“我帮那个姑娘赎身。”
老鸨诧异的盯着他,不知是诧异怀里那物超所值的重量还是男人连脸是美丑都没看清就敢张口买下。
但她是个商人,看的是钱,至于客人的想法是什么她一概不论。
得了好处,她将钱袋往袖子里一藏,随即笑着朝后院吼道,“赶紧把那个姑娘好生送回来!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我要你们好看!”
那个姑娘很快便被架了出来,只是身上的布料又少了一层,几乎已经是衣不蔽体的程度,边伯贤皱了皱眉二话不说的解了外衣上前。
他刚蹲下女孩便哭着大叫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想要后退奈何脚腕被麻绳折磨过早就失去了知觉。
边伯贤“别怕,没事了。”
边伯贤柔声安抚她,女孩一愣,红着眼朝他看来,她动了动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滚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扑进边伯贤的怀里,沾满泥沙的手抓住他外衣内的白净,嚎啕大哭。
边伯贤愣了愣,随即甩手将外衣披在女孩身上,他揽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路过尤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毫不作停留的离开。
二楼的栏杆内站着不少被老鸨招呼回房的女人,她们见证了全过程,不由浮夸的评头论足,阴阳怪气有之,羡慕有之,妒忌有之。
“没想到那青衣的小帅哥看着冷漠实则是个多情郎,你瞧他多温柔啊!”
“我也想被那么帅的男人赎身然后抱着回府,别说回去当妾了就是当丫鬟我也愿意啊!”
“诶诶!你瞧那白衣公子,看着多情好说话,实则…冷到骨子里了,那姑娘扑到他的身上他连脸色都未变一下,本以为是个翩翩公子,没想到是个铁石心肠的——唔唔唔!”
女人话为说完便觉得嘴唇黏上了展不开,她惊恐的比试着无意间对上一对漆黑的瞳孔,黑到极致的眸子冷冷的透着一股寒气,她骤然惊在原地,似乎连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回溯。
她口中的白衣公子慢慢收回了目光朝门外走去,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她又是一抖,这一回嘴巴倒是可以动了,但是在短时间内她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踉跄一步撞在木桩上,猛地拍着胸口喃喃,“撞…撞邪了!”
尤原路返回回到客栈,客栈大门紧闭,她尝试推门没想到竟然推开了,她刚进门口便听到两个人的哭声交替又重叠,皱了皱眉她往里走去。
客栈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此时正抱着那个满脸是伤的姑娘哭得泣不成声,那个姑娘身上还穿着边伯贤身上的青衣,她扫了一眼,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小二从柜台慢慢挪出来走到她的身边,轻声提醒道,“我们掌柜女儿早上去市集逛没想到被人贩子拐了去卖到了青楼!幸好被与公子你同行的那位公子给救回。”
尤面色微变,听着那对哭哭啼啼的父女,答道,
尤“嗯。”
她的这一声没有控制音量,正抱头痛哭的两人顿时回过神来一致看向她,姑娘立即破涕为笑,她连忙拉着掌柜的手走到她的面前,激动道,
柳萱儿“爹!这就是和那位边公子一起救我的人!”
掌柜一愣,随即拉着女儿就要跪下,尤皱眉抬手,一手抵住第一个的胳膊,她淡淡道,
尤“我没有救你,不必跪我。”
两人都没有料到面前的公子看着瘦弱实则力气那么大,愣是跪不下去,父女对视一眼又瞧见尤冷然的脸色,讪讪站起。
那个女孩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的脸色,轻声道,
柳萱儿“可…可那位公子说…是,是公子你让出的银子…”
尤一愣,收回自己的手,她出声打断这个话题,
尤“他人呢。”
“在二楼的房间呢!”
小二答上话。
尤“多谢。”
不冷不淡的朝他点了点头,尤不做犹豫的朝二楼走去,走到门前,她直接推门打开,男人正坐在窗棂上,他靠着一边又拿脚抵住另一边,另一条腿松垮的垂下,他不经意的将手腕搭在那条曲起的膝盖上,对推门而入的动静不做理会,依旧目不转睛的看向外面。
尤叹了一口气背手将门关上,她上前坐在圆凳上,搭着桌面看向他。
尤“生我气?”
他不说话,亦不看她。
那大体就是了。
尤“莫非此时心底想的是炽天使尤冷眼旁观坐视不管,实则是一个冷漠胆小、无所作为——”
边伯贤“没有。”
他驳回了她的自黑的话,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已经握了拳,
边伯贤“你不是那样的人…”
边伯贤“我知道的…”
后半句他是压在嗓子里讲的,尤听到一些却听得模糊。
他知道的…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她就不会在那古林救下他,更不会在他救那个叫萱儿的姑娘时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加阻挠。
房间里刹那间没有了声音,他慢慢转过头,突然发现她一直在看着他。
边伯贤“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救,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救。”
这句话粗粗读来有些毛病,但是尤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移开视线看向桌面的茶杯,她突然抓过三个杯子推到面前。
翻过一个杯子放到一边,她指了指这个杯子,
尤“这是那青楼。”
而后,她又翻了另一个杯子,随后拿起茶壶给它加上半杯水,紧接着在边伯贤认真的注视下她将这个茶杯推到了那个代表“青楼”的杯子旁。
她撤开手,朝他笑道,
尤“这是那女孩,杯中的水是她此生的命途,她在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是这样一番命运,而这一杯——”
她将最后一个杯子翻了过来如之前一样加上水。
尤“这是另一个姑娘,杯中的水是她此生的命途,我们暂且不论富贵与否,平凡与否。”
边伯贤愣愣的看着她示范着,待她讲完那一番话,她突然抬手将那第三杯水倒在了地上,他错愕的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水杯,不解,
边伯贤“为什么要倒掉。”
尤没有说话,紧接着她做出了另一个令他吃惊的举动,她将代表柳萱儿的茶杯里的那杯水倒到了那个空杯里,然后将代表柳萱儿的那个茶杯拿出来放在一旁,将代表那个未知姑娘的水杯靠向了青楼。
清脆的碰杯声恍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劈向他,他顿时恍然大悟。
命数都是天生的,对应着每一个降临到这个世间的人,柳萱儿被卖入青楼是她的命数,她或许会适应待在那儿一辈子,或许会被掌柜发现拿钱赎回,亦或许是被某位好心的公子赎回,更甚者,她性情刚烈要是一头撞死也是有可能的。
出现在她命数里的人,无论是伤害她的,拯救她的,都是命数已定,是命运,是连接链,更是唯一。
可边伯贤成为了她命数里不该出现的人打断了这个链接,这个命数在柳萱儿的身上不作数了,可能就会降临到别的姑娘的身上,可边伯贤不能像之前救柳萱儿那样救她…
一个人得到救赎,那么相反另一个人便会遭遇不公,这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也不是尤可以制止的。
她没有阻止他,不是同意了他的做法,而是无奈的看着他胡闹。
他脸色微白的看着那个重新盛满水的杯子,无言以对。
半晌,他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带着隐隐的犹豫,
边伯贤“那…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尤“妖兽横空出世打破的不是一个人的命数,而很有可能会毁了许多的人的人生或许比顺其自然更糟糕。”
尤重新拿了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了茶水,她举起杯子朝他比了比,笑道,
尤“而且我也是在旁边看了会儿戏才救下的你。”
边伯贤一愣,他垂着头若有所思。
尤收回目光,她习惯性的点了点水杯,正准备将茶水往嘴里送,便听到少年清爽响亮的嗓音。
边伯贤“天使…会不会也成为某个人命数里面的连接链之一?”
指尖抖了抖,几滴茶水洒到了她衣襟前,留下浅浅痕迹,尤不免想到她不顾一切的飞过去接住那啼哭的婴儿的画面,那会儿的她,是他命数中的既存者,还是介入者?
她慢慢放下水杯,抬眼看向窗户上的少年,笑道,
尤“或许吧,既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必然会为了自己或是为了某个人而活。”
为了自己…或是为了某个人而活吗?
边伯贤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为了什么而活的,三百多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不是短短的眨眼功夫,他消磨了那么久…为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
可若是为了别人而活…
他抬眼望去,眼底的女人正摸着茶杯思索着什么,他用力的记住属于她的所有细节,唇角不由轻扬。
若是找不到为自己而活的理由,那么他便为了别人而活,而那个人…他愿意,也希望是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