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7【回忆卷】神明

边伯贤不顾身上零碎的伤口，他脱下麻衣护住怀里舍命夺来的草药夜以继日的往村子里跑，他对于沿路看疯子的目光熟视无睹，连一口长气都来不及喘，猛地推开古旧的木门。

边伯贤“老拐生！老拐生！！”

脚下踩空了一格，他翻下几节台阶狼狈的跌倒在院子中间，过大的幅度扯着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却像是不知道痛似的撑着双腿立即站起，他蹒跚的推开最后一扇门的那一刻，气力用尽，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

边伯贤“老先生…我…我摘来了！老…我的爷爷是不是有救了！”

然而，卧房里安静到只听得到他干燥沙哑的声音，他愣了愣，茫然的抬起头，隔壁大姨闪躲着错开他的视线偷偷的低头拿衣袖抹着眼泪。

他错愕的吞了吞口水，呆滞的将无神的视线转向简陋木床上面色苍白的老人，他平静的平躺着，胸口连半点的起伏都不再有。

手上那搭上他半条命的草药颓然掉落在地，他无力的朝前扑去堪堪用软绵的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失神的盯着地面，汗水滴滴落进土地不见踪影。

他慢慢闭上眼，眼睛干涩到流不出一滴泪。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总该习惯才对，老拐生当了一辈子的鳏夫，他无妻无子，没有给他再一次送陪伴了六七十年的人离开的机会。

生老病死这种东西，一旦见得多的，似乎连身心都会麻木。

他僵硬的抬手附上跃动的心口，那里隐隐泛着疼，今后独自的漫漫人生，连个可以牵挂的人都不复存在。

边伯贤将从古林摘来的草药卖了个还算好的价钱给老拐生下葬办了灵堂。

老拐生本名边子君，之所以称他为老拐生，首先是他年过古稀，二来他的一条腿自小就跛，拄了六十多年的拐杖，三来他从小就打着读书做官的梦，奈何到死他也不过是个书生，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如此这般嘲笑他，久而久之倒是比他的名字都记得深。

边伯贤亲眼看着他从小拐生变成老拐生，再到最后入土为安，就像送走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一样。

可与其说是他守着他们，不如说是边家世代保护着他。

外表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可早已实打实的过了近三百年，从边家第一代到边家第十五代，边伯贤目睹了他们的兴衰生死。

可他们从未抛弃过他，他们敬他护他，分明是怪物却将他当成神明。

对于边家的恩惠，边伯贤至死都无法报答。

简单的办完了葬礼，老拐生被葬在了这铜陵村的一座山顶上，边伯贤回到他们的住宅收拾了下为数不多的东西准备告别的这个居住了不过短短一载的地方。

他打开抽屉，却浑然一怔，一封书信被整齐的摆正在角落，写信者似乎早就算计好他离开之日这个抽屉会打开，而他会发现。

边伯贤取出信封，小心拆开，他拿出信纸，慢慢展开。

老拐生虽说悟性不高却是写的一手好字，只不过信纸上的这字飘然无力，可以看出写信者身体抱恙，力不从心。

糙纸咯手，边伯贤指尖微抖。

敬先生：

三改书信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请允许老生逾越身份称您一声先生。

先生异于常人，两百余年依旧是少年面貌，实则震撼。老生自从幼年失去妹妹后便孤独一生未有子嗣再陪伴先生实属不该，先生今后，怕是会孤独了。

守护先生是边氏一生的信仰，自老生的祖上至老生，从未怠慢，老生的先父逝世之际将老生唤到屋内，嘱咐了边家守护了几百年的秘密，老生曾想着带这个秘密入土，可一想到祖上几辈传达必有其道理，或许总有一天先生应该知道。

老生想，这便是那一天。

据说先生被送到边家还是个嘤嘤啼哭的孩子，送先生前来的是一位神明，这位神明身有四翼面色不明男女不辨，神明只说要好好护着这个孩子成长为人，落下一言后便匆忙离去，跃上云端不见踪影。

边家数辈受神明眷顾，神明之托，不敢懈怠。

老生的一辈子能与先生相伴实为幸运，今后的路希望先生走的幸福，走的安平，事事从愿再无祸害，先生能够安好，边家祖上泉下有知皆能笑渡黄泉。

由此，至上。

边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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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四翼…”

边伯贤合上信纸轻声咛喃，眼前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古林碰到的女人，她四翼展开飞上云端，让他无法忘怀。

他碌碌无为的漫长人生突然有了探寻的目标，他的身世，他的父母，他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为何他百年不老，为何神明要将他送往人间…

他抬眼看向升日初日的苍穹，那云端，他该如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