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ysian（下）-Califorida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Califorida作品-话本小说网

“夫人，到了。”仆人轻轻唤醒了貂蝉。貂蝉起了身子，缓缓下车。皮手套下的自残伤痕在雨天微微泛疼。彼时用来填充心底的权欲和金钱，正一样又一样的掉出来，留下更多的伤痕。白色的花别在肩膀上，被雨拍打着，无力挣扎。仿佛少年貂蝉蜷缩在冰冷的寒夜里，等待又一个黎明的到来，然后又是漫长的夜。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愧对李白，至少现在没有。他心甘情愿的做自己戏剧里的男主角，浪漫至死。只不过走了都要留在她心里占位置，真是不似他来时那般放荡不羁和洒脱。

她从小被要求做一个淑女——于是童年时期的貂蝉认真阅读文学，在语言方面展现出了天赋，芭蕾也跳的很好，不论受了多少苦，总是一个人在棉被里悄悄哭泣，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咬出血来停止哭泣。心里的痛转移到身体上就好了。她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缺陷。直到遇到李白，激发了她烂漫的潜质，去掉了些偏执。

太苍白，太无力，太没用……这些词是她童年所拥有的唯一。她没有任何愿望，毕竟没有做到最好，凭什么说出自己的愿望？

貂蝉点燃百乐门的香烟，走进温暖的公寓。一对一丝不挂的男女正躺在床上，迷乱不堪。洁白细腻同时潮红的肌肤上挂着汗水，仿佛晨露的玫瑰，悄然绽放。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模仿《达娜厄》。

貂蝉的指尖轻轻划过女人的锁骨，带来一阵瘙痒。然后银铃般的一笑，坐在了一旁的油画架前，慢慢的临摹起来。

不知道这具美妙的肉体腐烂后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这样出现在李白面前。不过那是同盟国战败以后的事情了。在罗曼诺夫王朝被共产主义推翻，奥匈帝国解体之后的事情了。那次战争影响巨大，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那叫一战，只知道自己处在战争之中。

那场战争里，美国是真正的掠夺者，踩着英法僵硬的身躯成了世界霸主。夸大所谓的民主让自己的士兵前赴后继。美国梦从来不是什么精神，是少数人的游戏道具。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不管什么为了家族好，在她眼里只是聒噪不堪的借口，她没有什么将心比心的能力了。不过比起美国梦她愿意日日忍受。只要祖国不战败——现在不成立了。

她被父母关在象牙塔里，不知道德意志不再是那个如日中天的帝国了。直到一纸遗嘱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没落，父母已经死去了。

李白在士兵手中救下了她。带着一向玩世不恭的语气，把她接到了美国——真可怕，她居然真的成了童话里的公主，被王子拯救。李白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宁愿带着贵族的骄傲去死，并非如此苟且地活下去。

不过她的心已经麻木，就像握着一块冰久了，手里感觉到的却是炙热的温度。在几年近乎囚禁的生活里，貂蝉发现金钱权利才是最靠的住的东西，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人以及人的品质，总会背叛的。

李白已经娶了另一个资本家的女儿，即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实的冲击还是如同坠机一般。然后李白还告诉貂蝉，是他父亲出卖了貂蝉的父亲，本来他们是不会死的。

是吗？她当天埋在李白的怀里大哭一场，为父母的死，也为自己厌恶到头却还是忍不住哭泣的可笑。

只是青年身上的香气里多了一丝女人的香水味。不再如同当年绰绰花架下的惊艳初见。于是她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放声哭泣，总有一天，她会报仇的，为了所有人。

不公平，她的身子孱弱，他的强健，她的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他却还是当年那般的王子，蔑视众生。李白不懂她的骄傲。或者是懂的，不重要，她要任性一次。于是她带着家产远渡重洋到了美国。

当年的谪仙也已经与别的女子有染，她又怕什么呢？

于是她成了李白的“情人”，最不同的那个。李白从来没有动过她，只是如往日一般与她谈论文学。貂蝉依旧热爱这些东西，但是仇恨还是亲手把他们隔得远远的。

她躺在李白的怀里，听着他的调笑。心里早就没了往日少女的单纯，即便她用尽全力也想回到当初的日子里。

“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的。”李白老是这么说，看着她沉默的脸庞，那双眼睛已经看透了一切，可是依旧情愿去相信，貂蝉还是曾经那个向他跑来的翩翩少女。

为什么要恨李白啊。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无辜的人永远是最招人恨的。特别是身陷泥淖却依旧不染淤泥的。貂蝉想要撕开他的面目，不管怎样的面目。

于是那一夜，她赤裸裸地站在李白面前。少女姣好的曲线在月光下分外柔和，白净如同芙蓉一般，摇曳的树荫打在她的身上，法式窗户旁的窗帘没有拉紧——城郊汉普顿那里总是没有什么人的。

李白拿了画布和笔，临摹她的身子。然后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的飞上云霄。然后狠狠的摔下来，仿佛失控的飞机，山峰，平原，森林……一一贴地掠过。

那天她在李白的怀里醒来，格外安稳。洁白的床单迷乱不堪，带着酒香。李白回过头来看她，带着该死的微笑，在她耳边吹气，哼着艳曲。让她再一次沦陷。

他们当即去了商场，买来了一大堆亮晶晶的低腰线衣服，在时代广场亲吻。开着布加迪威龙，共用一支细长的烟杆。Tiffany&Go，Prada，Chanel，貂蝉做好了一个Flapper的角色，

她彻底放荡了，在无忧无虑的金迷纸醉里。踏着钻石般闪耀的道路，Art Deco的审美无处不在。金字塔的头饰，点缀着珍珠的圆形小帽子。她与李白浪漫的潜质，以及那种天生的颓废感，格格不入，在上流社会受到了追捧。金钱的声音充盈耳旁，寂寞空虚。

在私人沙滩上开着狂欢派对，使用走私的酒精。爵士软帽和怀表常常遗失，他们赏识艺术家，请来的名流——不论黑白，都为貂蝉增加了一份人脉。

貂蝉还进入了李白的公司，当他的秘书，得到的情报不比以前的那个庄园便宜。他们还去欧洲旅游，最终居住在了巴黎——那个属于艺术的城市。自由奔放，绽放着人类艺术的结晶。听着爵士乐摇摆，没有维多利亚，没有美国梦。只有可乐，香槟，万宝路，爵士舞以及豪车别墅构成了他们的青春。

他们追求艺术，在迷惘之中，带着欲望，追求最美好最纯洁的爱情。

太美好了，以至于貂蝉快要忘记心中的妒忌。她或许会就此收手吧，或许李白的父亲有苦衷，不得不这么做吧。

直到她发现，李白的父亲不知出卖了父母，还早就知道那种花有毒，故意把他们从中国带来的花，换成了有毒的一批。而父母死后大部分遗产都被有婚约的李氏吞并。至始至终，李氏都在利用貂蝉，击败敌对公司也全部都摊到了貂蝉的名义上。她不喜欢这种被耍着玩的感觉，她要杀死李氏，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了，好像知道衣服上起了火，却无法阻止，只能任由它去了。她的青春啊！将近六年的时间，错过世界大战，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荒诞的成了堕落贵族。

貂蝉轻轻闭上眼，似乎忍受着往事的不堪。蝴蝶般的睫毛轻轻抖动，昏黄的空间下，仿佛撒出一片墨渍。她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靠到了阳台边上。望着狂欢的人群，默默无言。

她知道花事件的原委后，立即去纽约找李白的父亲。再此之前，李白与现任的妻子离婚，把原来妻子占有的股份全部都送给了貂蝉。

貂蝉恍然发现，记忆里那个少年如今也学会了这些本事，哑然失笑。没关系，他们早就已经名声狼藉，也不怕什么了。他们会一起堕落到地狱里，无怨无悔。

「you are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李白从小就喜欢吟这首诗给貂蝉，笑的像个小孩，带她去看加州的日落，爬上好莱坞的标志，看凯瑟琳•赫本的电影。

但是貂蝉已经不再会被打动了。人类都是擅长欺骗的动物——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很聪明，早该察觉到阴谋的，但这次她没有，充分说明了人在面对心爱的人是会不由自主放下戒备心。她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加州旅行一结束，她立马和李白回到了纽约。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们。”她站在李白父亲的面前，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李父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波澜不惊：“为了家族以后不会有万恶旧贵族的身影。”

旧贵族？真好。他口中一个冰冷的词，是她所珍视的事物啊！是多少活生生的人命，她抬高头，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的看向李父：“就为了美国梦？虚伪的美国梦？”

“旧贵族罪有应得，你也一样，骨子里就是狐媚邪恶的。”李父不甘示弱，瞪着貂蝉，“美国梦碎，但我依旧信仰它。”

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旧贵族也是当年意气风发受人尊敬的吗？所谓新贵族到了最后还是会被推翻，新旧交替，生生不息。貂蝉只觉得气血上涌，猩红的颜色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李父一口一个美国梦，也不过是利益的借口而已。虚伪，虚伪极了。她从小长大的花园被战火摧毁，亲人被屠杀，到头来只是为了别人口中的一个梦想？为了一个虚假的梦想肆意屠杀，也已经脱离了梦的本质。

貂蝉的心跳渐渐加快：“别侮辱了信仰，你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无所谓你怎么说，将死之人而已，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去的，毕竟李家需要一个念及旧情的好名声呢。而且你现在这个孱弱的身躯又能干些什么呢？”

“砰！”装了消音器的手枪里飞出一颗子弹，不怎么精准的飞向心脏。貂蝉毫不犹豫的开枪，然后被后坐力击倒在地，她已经脱力了。枪尾顶到了肺部，引起一阵阵咳嗽，带着许多血渍，仿佛蔷薇在盛开，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的双眼渐渐迷离，却还是挣扎的起身，拔出刀刃，用力刺向李父的心脏——一刀又一刀，血腥，粘稠，恶臭。血溅到她脸上，是最美丽的妆容，仿佛夏日的玫瑰一般娇嫩。

她是美杜莎，是斯库拉。被神变成了恶魔。

“为什么？”她不断重复着，鲜血奋力涌上喉咙，一阵咸猩几乎要把她吞噬，流了太多泪的眼睛干涩，什么也没有了，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为什么，又是黑暗？为什么？

孱弱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激动，她直直向后倒去，触及冰冷的地面，这次是真的要离去了吧？这个样子去到天国，可真是丑陋啊。她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起了李白，那个天神一样的人，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真好，那束光老去丑陋的样子，她永远见不到了。他永远不会老去了。他会随着上到天国吗？亲爱的神父。如果可以，那我愿用一生恩赐来换取。

貂蝉的意识渐渐麻木，仿佛沉入了伶仃深海，寂静孤独得以永恒。

“对。没错，李氏的前任当家杀死了德国贵族一家，还试图杀死遗孤。”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传过来，貂蝉的脑袋疼痛欲裂。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是李白的，她很熟悉。

那个脚步声停在了床边，她努力睁开了眼睛。盯着李白不放，就这样沉默。

“蝉儿，没事了。”他轻轻坐到了洁白的床铺上，让白色多出了些皱纹。声音轻柔。眉眼间是散不去的骄傲，此时带着柔情，那双眸子，让貂蝉想到了美国西部的天空。

对啊，所有罪责都揽在了李父身上，她是无辜的。貂蝉知道李白从小对于这些是非就特别敏感，这次一定下定了决心吧。

事实上，都一样了，他们之间，早就已经隔了一条可悲的鸿沟，或许她当日死去，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我本来的财产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白，看到前者脸上错讷的表情后，心满意足的笑了。

“都是你的。”李白迅速收拾好了表情，指腹划过貂蝉的脸，仿佛一对恋人，“夫人，你还想要什么？格拉夫的珠宝？”他眼睛带着三分恳求。傲气消失在时光里。寻思了许久，用了夫人这个词，万一是唯一一次呢？

“我想要你死。”貂蝉冷冷的说道，“我真的想要你去死，你是错误的存在。”

李白愣住了，说道：“你想要的只有这个吗？我们曾经是多么的美好，现在……”

“已经太迟了。”貂蝉的尾音带着颤抖，拍打雪白的床单，“我从来不是你的歌吟，你的话语，也不再是你笔下那个女人了，拜托，不要这样子看着我好吗？”我怕我会心软啊！

“你的祖国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生来就势不两立。”

貂蝉几乎要把自己的喉咙撕破，输血的管子断开，散在床单上，仿佛雪地里盛开的鲜花，艳丽欲燃。李白一把抓住了貂蝉的手，复杂的看着貂蝉：“我欠你的，自然都会还给你。”

她一直认为，她和李白是不一样的，然而在世事变迁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为了虚无中的一个梦用尽全力……

黑色的轿车开走，貂蝉也在轰鸣之中起身。结局不重要，李白已经死了，生活唯一确保我们的，就是死亡，不要让结尾夺取了属于他们的光彩。

但是只有她，理解李白为什么会听她的话自杀——用的毒药是当年导致她孱弱的花——他们终将老去，把故事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就好。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封信，手写的，快褪色的墨水和精致的圆体德语，署名是李白，用红色蜡油封上，盖着李氏的徽章。

她轻轻撕开。

『亲爱的蝉儿：

我已经离去，带着我的回忆和一大笔遗产好好活下去，记忆是永远是不会褪色的，对吗？我们终有一死，与其老去，不如就这样死去，在迷幻之中。

没能一直陪着你，是我的错。而我很早就爱上你了，我很清楚，这是爱，不是少年一时的狂热。当然，爱也总会在柴米油盐之中消磨殆尽，我们也从来不是那种甘于平凡度过一生的人。所以离别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或许会疼，但是只要我死了，我们的故事就不会继续下去，所有的不美好我们都不会经历了。

我们的故事以此作为结局。你恨我，但是我爱你，允许我自私的，浪漫至死，想要让你记住我，即使只是在最狂热的梦里。

李白』

貂蝉撕碎了这张纸，洒在空中，仲夏仿佛变成了冬天的夜。我们……还真是像啊，她闭上眼睛，颤抖的哭泣，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真好，李白死了，她又可以开狂欢派对了吧？多好啊——美中不足的是——她再也没有办法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