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北京的秋季很漂亮，丁程鑫在窗前站了很久，他其实很少有机会好好欣赏秋天

重庆雾气过重，季节并不很分明，往往会有一种时间缓慢停滞的感觉，但北京不一样，季节之间横沟明显，时间在指缝中倏忽而过

这个城市不隔江不跃山，所有人都紧紧依偎在一起，却没什么温度

灯光最鼎盛的地方，白天闹闹嚷嚷，晚上却一片寂静

大家都回家了，没有人生活在这里

丁程鑫也有点想家了

想家里的小侄子，想老家的那块地，想重庆公司那间不是很大的舞蹈室

前段时间在韩国的时候，大家还开玩笑，张真源说

张真源要是不能出道，我们就去种田好了

对啊，种田多好

可以有一个房子不大但院子很大的地盘，可以在花开的时候看花，粮食熟了的时候在稻田里躺下

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人要求他们要做到什么程度，想跳舞了泥地里也可以跳，想唱歌了破嗓跑音也可以唱

丁程鑫我老家就有一块地

丁程鑫拽了拽被子，很认真的说

宋亚轩那可以建一个大别墅吗？我们大家都住进去！

宋亚轩开心的手舞足蹈

毕竟某些小朋友人生最大的恐惧就是一个人睡觉

永远生活在合宿日，是昨晚的美梦

“那我要住二楼，要有一个摆专辑的大玻璃柜！”

“要有台球桌！”

“篮球场！”

“我要看海的窗子！”

…

重庆哪里有海啊喂，丁程鑫认真回想了下老家有没有江景可以看，又认真的思考了下建别墅的可能性

那需要很多很多钱吧，而且他们的世界里，不可能永远只有他们七个，总会有人相爱，总会有人分离

但他有一块地，丁程鑫很乐观的想，任他悲欢离合、岁月蹉跎，任人情几分、醉或梦醒，地总是不会变的

他建一个小房子，回来一个疲惫的少年，就多加一个房间

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回来

在云下唱歌，在泥地里跳舞

张真源严浩翔你呢？你想要什么？

张真源从上层架子床上探出脑袋，小声询问一直没有在群里发言的严浩翔

没有得到回答，再仔细瞅瞅，原来小严已经睡着了

张真源在黑暗里探头看他，克制着不让架子床有一丝摇晃

没有灯，就着一点点旁边小贺儿手机的屏幕光，张真源勉强分辨出了一大团被子下严浩翔的小脑袋在哪里

他的睡姿也很乖，直直躺着，被角塞的严实，只露出脑袋和几根手指在外面，呼吸匀称

他是听着大家聊着小别墅的话题睡着的，张真源想，但大概率别墅在严浩翔心里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代言

当时暂停曝光，被带去加拿大的时候，严浩翔就住在很大的别墅里

但姐姐要上课，爸爸妈妈要做生意，他当时也没有什么交朋友的兴致，每天上完语言班就闷在家里，并不算是美好的回忆

加拿大的住宅区空旷，趴在窗子上，有时一天也没有什么行人路过，偶尔送奶工会朝他招手，他又有点害羞的躲着

但当时无论是张真源还是易安的小朋友们，都处在非常辛苦的训练阶段

小严每天在易安群里发他的无聊日常，理所当然的被大家调侃，久了就没人理他，那些几十秒几十秒只是嗯嗯啊啊毫无措辞说着无聊情绪的长语音，只有黄宇航每天训练完会点开一条一条听

张真源那时候更惨，为了让小朋友们专心训练，到公司报道后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收手机

严浩翔的语音他往往只能在第二天训练的路上边走边听，听完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只好拍一张图片给他

石阶路、嘉陵江、阴或晴的天空

严浩翔总是羡慕，每一朵飘过重庆的云他都羡慕，每一片落进江里的叶子他也羡慕

乡间别墅大概不是什么温馨的回忆，相反，充斥着小严的寂寞、孤独、心酸和迷茫

要是真的要有那么一间别墅，张真源想，那他要买一辆大大的货车，把后车仓改造成最炫酷的舞台，严浩翔要是在草地上呆无聊了，他就开车载他去人最多的广场

唱歌、跳舞、rap，都是可以的。他也会弹一曲吉他，唱一首老派小众的民谣

唱尽兴了，再一路开车回家，甩掉所有欢呼的人群，只载着严浩翔和一仓明亮的星光

成团夜之后，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团内又要开始准备新歌的录音和舞蹈练习，之后接踵而来的是两次大型晚会和出道首唱会

在娱乐圈，忙碌是默认的最好状态

再加上课业问题，每个人都把时间压榨到了极限

刘耀文在成团夜之后几乎没找到时间和严浩翔单独相处，蹲了两天，好不容易瞅到一个严浩翔单独去走廊接水的空子，他赶忙捏了个纸杯子跟出去

刘耀文咳咳，那个，翔哥……

严浩翔扣好保温杯的盖子，抬眼让开了饮水机

刘耀文不是，我是想跟你说，上次我说3:0的事儿……

走廊太过逼仄，刘耀文局促的抠着纸杯

其实两组比赛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之后发生的每件事都要更重要的多，大家都几乎已经遗忘了那场比赛，但刘耀文一直记得，更记得他和严浩翔说要赢一个3:0的事儿，以至于在前几天的采访中脱口而出

刘耀文贺儿说的对，你们的《对话》分确实不该打成那样……

刘耀文我那天说3:0，也没有要针对的意思，就是……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

纸杯的边沿已经被小朋友全抠起来了，皱皱巴巴，像一朵开迟了季的玫瑰

严浩翔有点忍俊不禁，看着那朵可怜的玫瑰

严浩翔到底想说什么，耀文儿？

刘耀文算平局吧严浩翔，上一次的比赛，你和我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主谓不分，很适合被小学生拿去做病句改错嘎嘎

但严浩翔听懂了，他笑着说

严浩翔好，算平局

那朵皱皱巴巴的玫瑰，总算略微舒展了些，就是不知道接水会不会洒

严浩翔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想着

而刘耀文也在看严浩翔手里的保温杯

星巴克的杯子，深蓝色的底配上亮黄色盖子，很潮很显眼，更重要的是，这是贺峻霖的杯子

刘耀文贺儿的杯子？

刘耀文在严浩翔转身的那一刹那，还是没忍住做出了明知故问的傻事

严浩翔嗯？昂是，我今天忘带了

被问的人没有在意，侧着身回答完问题就继续走了

练习室里不知谁放了一首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笑

刘耀文猛的收手，热水顺着软趴趴的杯沿滚落

在同一天被烫手的还有贺峻霖

马嘉祺从来不是随意放弃的人，知道内情的不止丁程鑫，一个不肯告诉他，那不还有俩吗？

小张张作为青梅竹马知道的肯定不少，而按照贺儿那天的表现，明显被伤得不轻

马嘉祺作为头铁第一人，要挖就得挖最猛的料

毫不知情的贺峻霖在当晚欣然跳进了小马哥的夜宵诱惑里，干拌面配上一颗流黄蛋，一天的疲倦都被治愈了

贺峻霖打着饱嗝拧开保温杯，看着旁边一早吃完的马嘉祺，对方温柔的笑意里似乎要掉出水来

马嘉祺贺儿，吃好了？

贺峻霖小马哥你有话直说，别笑了，笑得我害怕

亮黄色的盖子被某人拧得有点紧，左撇子掰得怪吃力

马嘉祺那我就直说了

马嘉祺贺儿，三年前，严浩翔为什么走？

哐当

保温杯掉在了地上

声音闷而沉重，里面的热水一半倒在了地上，一半泼到了贺峻霖的手背

但贺峻霖恍若未觉，直勾勾的盯着马嘉祺

贺峻霖什么意思，小马哥？

马嘉祺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

马嘉祺先去冲冲凉水吧贺儿

看来那真是不得了的事，或许不得了这个词也还是太轻了

每个谈起的人，都仿佛重新受创，压在心里的盘枝错节，都不用挖，轻轻碰一下就张牙舞爪

多么典型的PTSD啊

碗里的泡沫被冲得干净，贺峻霖手背上的红晕也渐渐散去

贺峻霖你想听什么？我告诉你

北京的最后一片绿叶也换了颜色，从丁程鑫的指尖落下，随风一点一点飘远，最后化作贺峻霖漂亮的桃花眼里，一丝慢慢隐去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