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梦魇

初春的气息带着青草味儿，教学楼后方的思源庭，陆辰倚在那儿。

那方小池塘倒映着那棵高大的枫树，一折折嫩叶似小型葵扇，开出的新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牛皮纸的信封在手上把玩，眼底的乌青浓重，眼眸黯淡。

他的目光投落在胸前的绣花叶子上，仿佛有人在触碰他的心脏，暖暖的。

初春的天微凉，太阳温暖。

他撕开了手中的信封，字句戳心。

信封是俞冉给的，他本不想收，可俞冉说，是关于洛曦的。

以为是洛曦给他的，不成想是何以轩写给洛曦的，四分五裂的纸上用胶水黏合，看的不是很完整，却全是贪恋，对以往的回忆。

越往后看，他攥着的纸越发收紧，眼里恨不得生出一团火，他嫉妒得发狂。

在最后一页纸上，那行完整得字锁住了他的目光。

可能是因为洛曦不想留下麻烦，所以在原来空白处写下了一句话。后来得丢弃是想着没必要，也就装回去，连着信封一起丢掉。

“我喜欢过你，但我后悔遇到你。”

信封里面的照片随着手垂下的动作滑落地面，照片上是那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何以轩当主持人，洛曦在跳舞谢幕的，何以轩站在一旁看着的照片。光线有些暗，但他的眼睛是一直落在洛曦的身上。洛曦恰好扭头，对上何以轩的视线，他脸上有笑容。小西装搭配小裙子，宛如一对小小壁人。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清瘦的脸颊上，他抱头弓着身子坐在台阶上。

陆辰啊陆辰，都这个时候，还没良心地去怀疑她。

你真该死。

—

“槐城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人潮的拥挤，洛曦出现在孟南澈的视线里。

他迎上去，接过了洛曦简单的行李。

“谢谢，新年快乐。”洛曦牵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回来这件事情，提前告知了宋清欢。找来孟南澈，就是为了演一出戏。

孟南澈回了句“新年快乐”，便不再多言。当洛曦找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什么也没问。

不问是最好的结果，他相信洛曦。

远离拥挤的车站，行走在一条小巷子，他们都没有说话。

洛曦垂眼看手机，像是在处理什么事。

拐角处跳出来三个人，身心高大魁梧，中间的那个人嘴里咬着烟头。

突然的拦截令洛曦后退了半步，孟南澈上前扶住她的肩，目光不悦。

中间的男人目光打量着洛曦，拿出手机看了看。

“是她，带走！”男人一挥手，另外俩个男人便上前要拉走洛曦。

孟南澈早已料到，把洛曦拉到身后，“我拖住......”

话还未说完，后方的木棍随之落下，孟南澈的身形晃了下，转身看去，是洛曦被人捂住嘴巴，被迷昏的情景。

洛曦是被吵醒的，睁眼看到的是孟南澈正和他们厮打。周围很凌乱，眼前很模糊，看的不真切。

昏沉的脑袋让她提不起精神，耳边全是沉闷的声响，好像是棍子的声音。

一股风从她眼前刮过，随之是棍子起落的声音。脸上传来温热的湿润，耳边是熟悉的声音。

陆辰丢下棍子，颤抖着手去解开绑着洛曦的绳子。

沉重的脑袋落在陆辰的肩膀上，气息微弱，“阿辰......”

细弱的声线撞击着他的耳膜，手臂的力道收紧，“我在，阿辰在......”

洛曦没再说话，只是无力地趴在他的怀里。

“走，阿辰带你回家。”

陆辰抱起洛曦，紧紧地护在怀里，越过厮打的人群。

沉稳的步伐终究是在离开那处慌乱，怀里的女孩没了气息。

“曦儿，曦儿你看看我，我是阿辰啊，曦儿......”

车子行驶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洛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陆辰紧紧抱着她不放，慌乱了神智的他一度失控。

“曦儿我求求你看看我......”

“我错了我错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别吓我了，真的不要这么吓我，我没有你不行的......”

“曦儿曦儿你看看我，求求你了......”

“砰——”

正常行驶的车收到撞击，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冲着侧面的树撞去，车盖冒着烟。

与之相撞的车辆在后方停了好大一段距离，随后便倒退，车速飞快地撞击上，车型一下子被挤压。

这边地势偏僻，望不到边的路面上，被撞的车已不成型，车里的人看不到。

浓重的汽油散在车身上，打火机一丢，熊熊大火猛地燃起。

血迹顺着眼皮滑落，遮住他往外看的眼睛，掌心里是女孩失去温度的小手。

曦儿，等我去找你。

—

“不要——”

轰隆隆的闷雷在浑浊的云里翻滚，惊天动地的闷响似乎要在天空爆炸了一样。

沉睡中的她被惊醒，汗如雨下。

她抱紧了自己的脑袋，身子是止不住地颤抖。不大不小的抽泣声随之响起，她把自己护在不见一丝光线的角落里，小小的臂弯下就是她的港湾。

瓢泼的大雨冲刷着路面，枯黄的落叶随着水流挤在一块。

凌晨的雨势小了不少，滴滴答答的顺着屋檐落下。

熹微的晨光显露，街面上早餐店陆续开业，热气腾腾的香味迎面而来。

黑暗的房间里，床头柜上的闹钟铃声响起。后方角落蜷缩的人动了动身子，摸着黑关掉了闹钟铃声。

直立的身子在落地窗前，她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刺目的光线逼出泪水。不过三秒，窗帘再次被拉上。

屋里被暖黄的光线笼罩，坐在梳妆镜前的她红肿着双眼，神色悲恸。

回想起昨晚的梦，她就难受地喘不上气。

时隔多年，好久没做这种梦了。

梳妆桌上的一面，放着几瓶不知名的药片。手心上躺着几片药，冰冷的水掺着苦味的药入了喉。

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发觉有痰卡着，尝试着发出一个音，是哑的。

今天有课，看来是上不了了。

洛曦拿过床头的手机，一边走向厕所一边发信息。

洛曦：千千，今天的课你来上。

千千：洛老师，您确定让我来吗？

洛曦：嗯，你可以的。

千千：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洛曦看着信息扯了扯嘴角，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好，徒步走去工作的地方。

路面湿滑，带着秋天的气息。

槐城的秋天来的快，一场秋雨就进入了冷空气。手上捧着刚刚在便利店冲泡的速溶咖啡，单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她在等红绿灯。

昨晚是高中同学聚会，温度转的快，所以感冒就华丽丽降临了。

高中毕业，洛曦选择了槐城的大学，为的就是见到陆辰。

洛父哪会让洛曦如愿，早早就安排好了后路。没关系，洛曦安慰自己，熬到了大学毕业。

这一熬，就是十年。前三年，她拒绝了家里安排的相亲，一气之下来了槐城。

稳定的工作，不是很高的工资。周一到周五的幼儿园老师，周六周日的舞蹈老师，生活充实。说不上轻松，但对于父母的束缚与安排来讲，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一人三餐四季，足矣。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陆辰。

十年的等候，是他们之间默默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