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一）

覃川想起很多很多事，昔日大燕尚未灭亡，她过得多么幸福快乐，只是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点燃了灵灯吧！勾取十方八荒所有妖魔之魂，黄泉碧落的厉鬼们亦会为那令人战栗的神力而现身，从此天下再无妖魔。

这是她活到如今的唯一目的，再也想不出第二条路可以走。

那苍蓝的火焰仿佛在引诱她藏在深处的魂魄，仿佛有无数双小手温柔地抚摸上来，呼唤她：你来，呵呵，你来吧！

她的身体不禁为之战栗，禁不住诱惑，高高举起灵灯，对准心口便要用力戳下。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覃川茫然抬头，对上左紫宸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没有问她方才想要做什么，只是低声道。

左紫宸衣服都湿了，先回屋再说。

先生活着的时候，曾给覃川说过一个故事。有个人生来最怕鬼，整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户，请了武功好手替自己看门，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岂知被鬼听说了这个弱点，便伺机前来吓唬他，这人做了那么多准备，小心翼翼，最终却还是被鬼吓死。

先生说，你心中越怕什么，就越不要回避，孽债皆由心生，一切顺其自然方是正道。

只是那个时候她没能搞懂先生的意思，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结局渐渐明朗，她才知道自己心底最怕的东西是什么。

是别离。

她一直刻意回避，逼着自己冷了心肠面对所有人，愈刻意，结果愈是背道而驰。有意的冷落无情只能说明心灵上的软弱，最终放下一切爱上了，转眼又要离别，真心笑着的日子那么少。

这是咎由自取。

南鸢在身后拿着干布替她擦拭头发，门已经被关上，没有人打扰，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他们俩安静相对。

覃川你知道么，灵灯的事情虽然是先生告诉我的，可他到死都在后悔，不该和我说这些。

南鸢大约能理解他的心情。

覃川他那时候怕我轻生，所以寻了灵灯的事给我个活下去的想头。点灵灯需要无上的勇气与意志力，他觉得我必然不成。

南鸢可你的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南鸢替她绾了个发髻，对着镜中的她微微一笑。

覃川不，我的胆子也很小。至少，点灵灯的时候，有些人我不敢见。鸢姐，就陪我到这里吧，后面让我自己来，你好好过下去。

南鸢也成啊，以后就不用见到你这个费事的小东西了。

覃川呃……

南鸢当然是开玩笑。

南鸢回眸对她眨眨眼，拍拍她的脑袋，像安抚一只小动物。

覃川将灵灯收回乾坤袋，霎时间，雨散，天晴，虹光贯彻天际。她只带了傅九云送她的那幅仙画，空着手走出竹林，冰凉的雨水滑落竹叶，掉在脖子上，像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拍她。

回头看一眼，众人正倚在青竹上含笑看着她，不说话，不眨眼，不生气，也不伤心。

覃川那……我走了。

南鸢川儿，今晚我们本想做烤全羊，你真的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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