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

不知是谁，一大清早的扰人清净。门敲得框框响的，沈珍珠披上外袍前去开门。

她刚打开门，就见那人将书信塞到她手里。她连那人的面貌都没瞧仔细，那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珍珠心中充满了疑问，还想再多问几句。可那人脚下生风早已走的连人影都没了。

她合上门，揣着书信在榻上坐下。书信只短短几行，却搅得她心绪不宁，再无睡意。

哪怕到此刻，她还是这样警惕心满满的。只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与了缘师傅见面，是最近才知道还是从她回吴兴的时候就知道？若是从她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她还真是担心独孤靖瑶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怎么能过得好。

她呷了一口茶，随手将信扔进火盆里。那火苗如同蛇信子，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那信纸，直到燃烬那信纸的最后一点。

“殿下不日抵达吴兴，勿与了缘师傅再相见。如有违背，一切后果，自行承担。”信纸与那信上的内容都被这火苗覆盖住。不论是两年前在楚王府的书房，还是一年前在愁思岗的营帐，独孤靖瑶的心还是没放下来一点。

她从绣篮里挑出刚得的明黄布料，将绣棚固定住。这布料还是了缘师傅给她的，说是当太子妃时，陛下赏给她的。

她见到了便向了缘师傅要了一点儿，没想到了缘师傅全都给了她。

“左右在我这儿已无用了，你若有用处便拿去吧。”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

她当时捧着布料回家还高兴了好一阵儿。除了皇室没有哪家店敢卖这种明黄布料，想到他现在成为太子了……

“上次给适儿做了香囊，你怪我对你不上心，不给你做。现在给你做了，你可别再同我吵了。”她又开始对着绣棚自言自语，“我现在刺绣功夫见长，绣花开并蒂可比从前好看多了。”

“只是你现在身份可不同往昔，我怕你戴出去会被臣子笑你儿女情长。”

“你现在过得好吗？上次见你瘦了好多，怎么当了太子还越发节俭了，可别不舍得吃肉。”

“适儿你可得给我养的白胖些，他还小。可别跟你一样，黑的跟碳似的。好啦，我可没嫌你黑。”

只是屋里除了她自己的声音以外，无人应她，她就这么坐着绣那花开并蒂，刺在布料上的一针一绣，回忆里的一点一滴。就这么揪着过去的回忆不放，沉溺在过去。

“了缘师傅给了我好些布料，等我把这个绣完以后，再给你做个腰带。”

“我这几日不能出门，就好好窝在家里给你做东西。”

沈珍珠浑身像没了劲一样，望着远方“你从前总说，等空闲下来了要来看看我的家乡……”

他捧着沈珍珠的脸颊，“等我以后空闲下来了，我要回吴兴看看，看是何等的钟灵毓秀之地，才能养出我家珍珠这般的水灵人。”

“你如今来了，我却……从前跟你说的那些吴兴好玩的，你可记清楚了？好好带适儿在吴兴玩玩。”

……

李俶抱着适儿在怀里轻哄，他是昨日夜里才到的吴兴。因怕扰了母亲休息，便在佛堂住下。

“俶儿，适儿睡了？”了缘师傅从李俶怀里接过适儿，看他睡得正香，小嘴还砸吧个不停。

“适儿这肤色倒是跟他母亲一模一样儿，白白嫩嫩的。”了缘师傅抬眼望了他一眼，笑他：“不像你，从小就黑。这些年行兵打仗倒是越发的黑了，还瘦了很多。”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穷讲究，我身为主帅自然要与将士们同甘苦。”

了缘师傅轻笑，她这个儿子她自然了解。行军打仗只是借口，只是心上的人不在，心里有个口子，在折磨自己呢。

“你如今身边没人伺候，得多多注意身体。”

李俶放下手里的茶，缓缓一笑，“身边还有位……”

了缘师傅缓缓摇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很清楚，莫再说这些话来糊弄我了。若真想让我放心，好好照顾自己才是真的。”

被母亲戳穿了心思，李俶倒是难得的尴尬起来。来的时候，独孤靖瑶不是没说过想一同前来。

“我已嫁给殿下两年，也该见见殿下的母亲。”他看着她一身蓝色襦裙，想起当年珍珠着粉蓝襦裙，见到母亲时慌乱的松开他的手，他还不解的看向珍珠。珍珠却规规矩矩的站好，向母亲行礼。回去的马车上，还在怪他没事先说一声，也不知今日仪容是否有损。

他抱起适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不用了。我和适儿同去就好。母亲见到他，一定会很欢喜。”

“珍珠如今还住在沈府里，从前的闺房。现如今就她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屋子。往日这个时候，她都会带着她做的糕点来看我。也不知最近她怎么了，都好几天没来了。你替母亲去看看她，是否身体有恙？”了缘师傅轻拍适儿，轻声说：“她爱吃思味阁里的莲蓉甘露酥和定胜糕。每回总要吃好几块才肯停，我总怕她吃多了积食。她倒像个小孩子不管不顾的就要吃，还说回去的路上就当消食了。”

李俶提着刚从思味阁里买出来的糕点，皱眉看着手里的食盒。

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沈珍珠让他毫无底线了。偏生自己像上辈子欠她的一样，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珍珠又一次被人扰了清梦，她昨夜未睡好。刚想补个午觉，才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敲醒。

“谁啊？”她揉了揉迷离的眼睛，将门打开。

“冬郎？”沈珍珠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下意识的俩字就脱口而出。

见眼前的李俶一身便服，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似是因她一声“冬郎”沉溺在过往，呆在原地。

沈珍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确定不是在做梦。然后想都没想的就将门合上，“啪”的一声，将李俶关在门外。

这声响之大，力道之重。

顿时将李俶从过往拉出来，他冷哼出声，满是自嘲。

他想都没想就抬腿踹上去，一脚踹开。门后面是沈珍珠惊恐的样子。

他转身又将门合上，将食盒放在桌上，撩起衣袍在软凳上坐着，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杯茶。

他愤愤喝下，喉结上下滚动不停，才将心头的火压下一点。见沈珍珠呆在原地，眼神到处瞟来瞟去，就是不看他。

沈珍珠感觉自己就像是只被狼盯上的兔子，她眼神四处游散，那门怎么那么不经踹，早知道就上把锁了。现在让他俩独处一室，天知道李俶会做出什么事儿。

他气急，目光陡然间狠戾起来，上前拉住沈珍珠的腰身，将她抵在柱子上。

她慌乱推拒他，眼神就是不肯看他。他伸出去握紧了她下颚，逼得她和自己直视“我就这么让你讨厌，连看我一眼都嫌脏？”

“两年了，没一句话想对我说？”

沈珍珠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眸，却是被他逼得与他四目相对，“我……我……”

“我们已经和离，你这样做实是不妥。”

李俶被她气得发笑，“和离？不妥。孤还有更不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