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将药喂给李俶,珍珠再喂下一口的时候,李俶却紧闭双唇,不肯再喝。“这药未免也太苦了些!”
珍珠不放弃的将汤匙继续靠近他,李俶紧闭双唇不肯喝药。
“冬郎真是跟个孩子似的!”
“谁说的!是这药未免也太苦了些!珍珠!你确定不是有人伺机报复我,往药里加了什么黄莲特苦的东西吧!”
一奴婢进来,行礼问候“小姐,折颜将军给您熬的药送来了。”
珍珠看也不看,“放那儿吧。”
李俶忙从珍珠手里接过药碗,“你快去喝药吧。”
“我不!”
“你身体还未好全,不可意气用事!”
“我怕苦!”
“良药苦口!”
“对啊!冬郎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冬郎不乖乖喝药呢!却要求珍珠乖乖喝药!冬郎这个榜样做的可真不好!”
“好好好!你把药端来我们一起喝!”
珍珠欣喜的去端药,药碗和李俶的轻碰一下“干杯!”
两人豪爽的把药当成酒给喝完,李俶轻刮一下珍珠的鼻子“调皮!”
客房
“唉!”白真轻叹息,“小妹不愿和我们回家!”
折颜“好了,也别逼着她!好不容易和李俶久别重逢,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你却要硬生生的拆散人家小夫妻!”
白真反驳道:“可天庭才是她的家啊!她的亲人都在那儿!”
折颜“人间又何尝不是呢!这里有她的爱人,她的儿子!你难道忍心让适儿那么小就没了娘吗?适儿还喊你一声舅舅了!”
两人争执不下,敲门声响起。
“三位将军,陛下有情!”
白真疑惑道:“安庆绪?他又要干什么幺蛾子?”
折颜“管他搞什么!见招拆招!”
白真三人到大殿时,珍珠正扶着李俶缓慢行来。李俶原是不想再情敌面前露出虚弱状态的,但是他很乐意在情敌面前与珍珠恩恩爱爱。
“冬郎,我自己一个人来不就行了嘛!你身体还没好!应该卧床休息的。”
“你身体不也没好。而且,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
白真暗暗嘀咕道:“真是有了夫君忘了哥哥。”他无聊的四下环顾,心里暗暗发愁,咦?他们都来了,安庆绪呢?
“陛下驾到!”唉,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什么排场。
安庆绪并未上座,站在他们中间。“我今日邀你们前来,是有要事商议。”他自称‘我’,却并非‘朕’。
“史思明已经攻下魏州,马上就要赶往邺城。史思明以救驾的名义让我打开城门!我原本是想与他鱼死网破,不过我当初答应了白真他们,与珍珠见一面,叙叙旧。我安庆绪是个守信的人!而且我安庆绪兵马峥嵘一生,打的累了,委实不想再打了。我会如你们所愿,降于大唐。”
李俶:“如此甚好!”
安庆绪:“珍珠,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珍珠和李俶对视一眼,李俶点点头。安庆绪转身离开,珍珠紧随其后。李俶虽让珍珠和安庆绪单独谈谈,但是眼睛还是紧紧粘在珍珠身上。
安庆绪带着珍珠来到一处庭院,庭院四面植以草木,稀疏挺拔,有初春嫩芽暗香浮动,别见清幽。
安庆绪率先开口道:“我一直都很想带你来看看这个月亮,是不是跟你吴兴闺房外的那口井里的月亮一样。”
安庆绪指的是院中一口井。一轮月华正映入井中,不偏不倚,光华催动心弦,有如琉璃万顷堆砌其中,炫人耀目,叫人欲窥又不敢窥,想舍却不敢舍,镜花水月,人间万象,似幻如真,莫不如此。
沈珍珠与他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瞬间时光逆转,眼前的安庆绪,好像变成数年前她所熟悉的安庆绪。
珍珠:“事易时移,每个人都沿着自己命运之轮翻涌起伏,人生若执着于过去,便会困于将来。你看,这明月其实在何处看都是相似,这么多年你只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而已。”
安庆绪苦涩一笑:“是啊!你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李俶!我输了!我输的一败涂地!”
珍珠:“安二哥。”
安庆绪一怔:“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喊我一声安二哥了。”
珍珠:“安二哥,我会继续把你当成我的哥哥的。降于大唐之后,你有何打算?”
安庆绪:“我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现在,人啊!何必要执着于过去!师父总说我的天份高于林致,可心却没有林致的好。林致是医人之心,我却是害人之心。我打算去找师父,求他的原谅。我想继续当他的徒弟!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偿还我欠下的债!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说不定下次再见的时候,是带着你未来嫂子来与你叙旧的。”
珍珠莞尔一笑:“好啊!我很期待!”
安庆绪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安庆绪话说完,就转身离去,不让珍珠看到他那发红的眼睛。这一次,轮到他将背影留给她。
珍珠回到房间,猝不及防的落去一个她熟悉的怀抱。
“冬郎怎么了?”
李俶恶狠狠的说道“你和安庆绪聊什么了?聊这么久!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这独守空房本是女子所说,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区别。
“还能聊什么?无非就是多嘱咐他几句了。哦,我写信给林致,让她来邺城一趟,让她也和安庆绪道道别。”
“都听你的!反正你下次要是再和他聊这么久,我就……”李俶一时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狠话。
偏偏珍珠还问“就什么?”
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细语的说道:“自然是让你十日下不了床,让你的身上都充满我的味道,心上都是我这个人!”
珍珠在他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折颜留在邺城,林致也去了邺城。
议事帐
白真端着茶盏过来,王元芳在他后面悠悠的行走。
珍珠放下书简,打趣的说:“哟!怎敢劳烦您二位大驾,给我们端茶侍水。”
白真:“你呀!就别嘲笑我俩了。要不是我俩鼻子尖,嗅到了这好茶的味道,你还不一定尝得到了。这是独孤将军从云南带来的好茶,她原本只是泡了一盏给楚王的,后来经过我俩的三寸不烂之舌她才多泡了几盏。”
独孤靖瑶讪笑道:“是我疏忽了。”
白真将茶杯递给珍珠,珍珠放在鼻尖亲嗅,“嗯!果然是好茶!”
“是好茶你就多喝几杯,你要是喜欢,我就让人到云南去给你买些回来。”白真依然在倒茶,他和王元芳也喝了几杯。珍珠一连喝了好几杯,一壶茶,她喝了大半。
“喝好了?”白真早已放下了茶杯,看起了书。
“嗯!”珍珠娇憨的点点头,白真揉揉她的脑袋。
“你去帮我把那边书桌上的书拿给我。”
“哦。”
珍珠刚站起来,却觉得一阵眩晕,好像天地都颠倒了。珍珠往后推了一下,扶着桌角。
“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晚上没休息好。”
珍珠向前没走几步,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省。白真疾步走上前,扶起她。大声嘶喊道:“妹妹!妹妹!妹妹!来人!快传太医!”
珍珠躺在白真怀里,珍珠双目紧闭,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灰白起来。她好像受到极大的痛苦折磨!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白真急忙把她抱到床榻上,可是她却已经呕血数升!原本素白的衣裳开着大片大片血红的花朵!连白真的衣裳都不能避免,他的衣袖,衣襟上都是他的血!
“扶风,浣汐你们来给小姐换身衣裳!”
众将士都已回避在帐外,李俶担心不已,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探出头,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是被王元芳一路拽着飞奔而来的,脚步虚浮,帽子都歪了!太医扶了扶帽子,还要行礼!
李俶连忙挥手道:“免了,免了!快来看看人!”
太医连连称是,喘过一口气,便上前把脉。
李俶,白真,王元芳,风生衣,李婼,独孤靖瑶站立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太医起身。
李俶率先发问:“太医,她怎么样了?”
太医:“殿下,小姐乃是胸前旧疾发作,加上近日忧思过度,接连遭受打击!让原本弱不禁风的身体更是气若游丝!所以才……”
李俶打断他:“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给她开方抓药啊!”
太医迟疑道:“这……微臣并不知道该如何开药抓方!”
李俶双眼血红,上次见到李俶这样子,是在他大病初愈时得知珍珠要与他和离时,今天相比那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俶大喊:“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太医的!”李俶正想继续训斥下去,珍珠却又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弄脏了她紫色的衣领。
李俶心疼的叫出声:“珍珠!”心疼的拿着手巾擦拭着她的冰肌雪肤。
浣汐端着一碗药来,“这是折颜将军走之前给小姐开的药方子!小姐一直吃着,身体好了大半!这次旧疾复发,说不定有用!”
李俶看着珍珠苍白的面容,咬了咬牙,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但愿有用!”
李俶扶起珍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从浣汐的手里拿过药,小口小口缓慢的喂给珍珠。珍珠痛苦的把药给吐了出来,又吐出鲜血数升!李俶直接用手擦着珍珠的脸,不顾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珍珠嘴角还挂着斑斑血渍,李俶抬起手想帮她抹去,可仿佛是坠了千斤重物一般,抬了几次都抬不起来。
李俶浑身打着寒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是这般没用。他害怕,害怕极了!战场瘀血,宫廷厮杀,他都未害怕过!可是现在,他怕极了!他握紧珍珠的手不敢往坏处想,又控住不住的往坏处想。他不敢看她的面容,不敢摸她的脉搏,甚至害怕抓住的手会逐渐变冷。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脸,一直不敢睁开眼。
时间过得极慢,李俶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寒风直入心肺,同珍珠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出现。他对她三见倾心,他与她浓情蜜意,他与她一路艰辛相伴,到最后,他失去了她!可是老天,又把她送回到他身边!现在,老天要把恩典收回去了吗?他要失去她了吗?一瞬间,什么海晏河清什么黎明苍生,竟都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