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篇终

沈煜很喜欢黏着琳琅，不舍得离开她半步。她借沈煜午睡之时去二老爷院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做，就去溜达了一圈就回来了。

果然，沈煜马上知道她出去过了，捏着她的脸颊质问她：“去做什么了？”

琳琅低头含泪：“我......我想拿你给我钱去二老爷那换回我的身契......二老爷......他.......”

沈煜吻了上来，不让她再解释了。还好，正中她意，这下就不用她撒谎了。

“以后，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嗯。”

果然，沈煜当天下午就拿回来了她的身契，撕碎之后烧了。没了身契的约束，至少她跑出去后不用担心沈家报官。

琳琅费尽心思，终于偷了他一瓶安神药。此药药性很大，且无色无味。琳琅把药沫化入脂粉中，涂抹到了自己身上。入夜时分，伶俐乖觉地去书房给他奉了一盏茶。沈煜见佳人在侧，神魂颠倒，品尝了起来......

药性发作，沈煜失了意识，晕过去了。她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努力安抚了自己的情绪，扯下来了沈煜的腰牌。她怕人发现，把沈煜扶到了塌上，拿棉被给他盖上了。整理好了衣裳，自己回房里拿上早就收拾好的细软，凭着偷来的令牌跑出去了。凌云本想拦她，看着她手上的腰牌和乞求的神色，大约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心一软，竟也放她走了。

她在黑漆漆的林中拼命地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身上再没了力气，躲到了一片草丛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借着稀碎的月光往后面望了一眼，还好，没有人跟上来。她把在怀里揣得发烫的腰牌扔到了草丛里，撒了些沙土埋住了。沈煜给了她很多首饰珠宝，足够她度过余生了。

她一路南行，不敢停歇。装作了投亲的孤女，白天混入商队中，晚上随便找个客栈歇脚。直到坐上了往南方的大船，见着船离了港，她才敢喘了口气。坐在船舱的小屋里，呜咽地哭着。她要去金陵，等躲个两三年再回去找宽哥哥。她忍不住惆怅，若是那时宽哥哥成婚了怎么办，又笑了笑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又怎么配得上宽哥哥。

船日夜航行，琳琅看着黑压压的海面，心还是放松不下来。夜里辗转反侧，听见有人叩门，她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死死抵住门不开，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个夜晚漫长得很，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她觉得自己逃不出沈煜的阴影了，脑子里都是他的痕迹。每一个人都能让她联想到沈煜，联想到自己受过的屈辱。绝望之际，她望向了那扇小窗。跳下去吧，若是能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离清一直跟随着她，看着她日夜煎熬。她是个凡人，离清是个魅灵，虽不能感同身受，也很心疼她。沈煜是用药高手，怎么会轻易地就中了迷药。他只不过是故意放她出去，恶趣味地陪她玩着一场猫鼠游戏。

离清看着琳琅推开了窗，有轻生之意，召来了一股强风挡住了她。离清不该插手人间事的，按照簿本上写的，她只要等半年后把沈煜的魂魄带走就好了。离清也因此受到了惩罚，一道天雷打得她沉睡了过去......

琳琅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刚才好像又听见了那个日日鼓励自己的声音。她安慰自己放松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船靠港，她战战兢兢地下了船，东躲西藏地找了个客栈就进去休息了。金陵暮春时节，风景照旧，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店里小二把吃食送来了房中，琳琅一路上都没好好用饭，狼吞虎咽地喝着热汤。在这里调养了几日，身体终于缓过来了，恢复了活力。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这客栈里的几个客商盯上了，那些客商看她孤身一人，姿容皎好，还带着大量银钱，对她起了歹意。趁琳琅白天外出时，几个人躲到了她屋内，等着她回来自投罗网。

琳琅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了点，流连于江南街景，黄昏时分才回去了。她手里把玩着买来的一把团扇，扇面上画着几株合欢花，很是好看。

一进屋内，她就被屋内的景象吓呆了。满地的血，地上还有几具破碎的尸身。只是屋内全无血腥味，反而传来了一阵异香，和她那晚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她不用反抗，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崩溃地瘫倒在地上，啜泣着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那个让她感到惧怕和厌恶的人又出现了，看着她，“丫头，玩儿够了就跟我回去吧。”他总是这样，妄图操控她的整个人生。

“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到底要怎样......”她哭泣着。

“除非我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他明明把她控制得牢牢的，又像是被她控制得牢牢的，整颗心都在跟着她走。

“这些不过是些歹人，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你独身一人，实在危险，我也放你出来这么久了，是时候该跟我回去了。你不喜欢我碰你，那我以后就不会再那样对你了。我们回去吧。”沈煜本来想捉住她后狠狠惩罚她一顿，内心却突然变得柔软了。他是真心希望琳琅能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他伤害她，只是为了能让她记住他。

“你故意放我出来的？！”

“不然呢？你给我喝的药本就是我亲手调制出来的，你觉得能治得住我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你偷了点药，不过是想让你高兴点儿，别整天那么紧张。跟我回去，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不要。”

沈煜强制把她带了回去，重新让她侍弄花草去了。可她，一直都不开心。她想忘记，想逃离，想嫁给宽哥哥，又觉得自己脏。沈煜天天都来看她，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刺激得琳琅浑身发麻。他对她做过那样混账的事，不把她当个人看，现在却能装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琳琅，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的。”他只会这样哄她，或者说是骗她。

他有时会抓条小蛇来捉弄她，看着她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他也会推她荡秋千，故意推得老高等着她求饶。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少年郎，一如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宽哥哥。可他有时候还是会失控，控制不住地去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冬天到了，园子堆满了雪，她没什么可做的。沈煜突然开始咳血，昼夜不停。他的脸很苍白，眼窝深陷。琳琅突然想起来直接做过的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子曾告诉自己沈煜的寿命不长了，琳琅觉得自己的人生中又出现了希望。

沈煜此时身体空虚，看着琳琅年轻美好的身体再无力折磨，但他还是总叫她来说话。

“琳琅，你帮我做一件事，做完我就放你走。”

“什么事？您吩咐就好了。”琳琅心无波澜。

但她没想到，沈煜交代的这件事竟然是要她给二老爷下毒，无药可医的剧毒。她不肯答应，沈煜无力地垂下了胳膊。

离清终于出现了，她沉睡了很长时间才缓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来看看琳琅是否还活着，看到琳琅安好，她才舒了口气。可琳琅看起来不大好，好像有点痴傻一样，见到有人靠近就发抖地躲开。自己一个人时，还会又哭又笑。

沈煜终于到了弥留之际，想见一次琳琅。二老爷派人把琳琅绑了过来，沈煜看了一眼几乎半疯的琳琅，口吐鲜血，去了。

离清此遭来时，司命大人百般叮嘱一定要把这厮带回去。况且离清眼见他做了那么多恶事，等到沈煜归天一把拷住了他的魂魄。

沈煜并未挣扎，只是有点惊讶。离清心想，他毕竟也只是个凡人罢了。他看着地上跪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又看着琳琅，竟落下泪来。离清这时才知道，原来——魂魄还会哭呢。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忘了我吗？”沈煜其实很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一样，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偏执。他也有想忘却忘不掉，最后折磨了他一生的阴影。

“没有办法。”离清把他送去了转生殿里。

沈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沈煜的父亲早逝，把他托付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却对沈煜生了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悉心传授给他医术，夜晚又用尽法子折辱他......离清知道他儿时过得很凄惨，可他成人之后又妄图把这种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他救人，也杀人。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坏人。

沈煜并非身患顽疾丧命，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用了毒，他每一次伤害她之后都十分懊悔。他知道琳琅惧怕自己，但他舍不得放开琳琅。只好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折磨自己，逼迫着自己离开了琳琅。沈煜被司命大人留在了身边，没有把他抽筋剥皮，也没有放他再度转世。离清不知道司命大人会怎样惩罚他，毕竟自己是只没有脑子的魅灵，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可想不明白。

离清放不下琳琅，又回去看了她。她整个人已经彻底痴傻了，人不人鬼不鬼，整天蓬头垢面。离清请求司命大人抹去琳琅的记忆，毕竟她挨了天雷法力不够。

“司命大人为何不放沈煜去赎罪？”

“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赎罪的机会，爱而不得，忘而不舍才是凡尘常态。”司命大人提笔在明簿写着点什么东西。

“你擅自接触凡人之事，已无意间改了她人命簿，你说该如何处置你？”

“......我当时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心肠这样软，唉，罢了，我放你去这尘世中走一遭吧。你自己体会体会说不定就会明白了。”司命大人合上了簿子，往她额头上点了一滴朱砂。

“司命大人，我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做一次人，你一定要把我的故事写得轰轰烈烈的啊。比如那些爱恨情仇啦，青梅竹马，生离死别什么的，最好通通都给我来一遍......”

司命大人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魅灵，往她的命簿上又开始写写画画。

“我还有一件事求您，让我去看一眼琳琅吧......”

“去吧。不过你得抓紧时间啦。”

得了允准，离清飞快地去找琳琅了。只是沈府已被大火化为了灰烬，早已没了她的痕迹，那二老爷更是命丧火海。离清顺着琳琅的气息寻找着，蜿蜿蜒蜒，到了一处木屋外。

琳琅在屋内缝制着衣物，屋外一男子正在劈柴。琴瑟和鸣，莫不静好。她的眼神奕奕有光，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向往。离清不知道她有没有忘了沈煜的事，也不敢上前打扰。这样也好。

琳琅又变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琳琅，那个十六岁的琳琅。盼她余生安好。

离清身体突然飘了过去，司命大人催她前去凡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