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篇 （九）

华安听了之后，怔在原地，心如刀绞。她等了自己七年，自己竟然因为一件事就不肯原谅她，还带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儿子。连忙进屋去找小丫鬟所说的木盒，打开之后，只见木盒里静静躺着厚厚的一摞信。

他怎会不认识那些信，都是他亲自写给她的。华安浑身战栗，掩面痛哭。整个人迅速颓靡了下去，浑浑噩噩多日。

猛地想起来他与平儿的儿子还在上京，勉强打起精神来带着木盒回了上京。临走之前，把这处旧屋用大锁锁了起来。他不敢把平儿去世的事告诉儿子，怕儿子怨他恨他。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恨自己呢。

盼君以为自己的阿爹回家去看了阿娘，追着他问阿娘的情况，他笑笑摸着盼君的脑袋，告诉他阿娘很好。

“临走那天，你阿娘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呢？”

盼君一脸憋不住的笑意：“我才不告诉你，我答应阿娘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华安一直追问，可盼君就是撅着嘴不告诉他。

华安又开始酗酒，半醉半醒，日复一日。整个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他清醒的时候，觉得四处都是平儿的影子。他醉了的时候，平儿的身影又一直在脑海里回荡。这种念而不得的感觉几乎击垮了他，他欺骗自己平儿还没死，只是和他闹了别扭，平儿还在老家等他回去接她呢。

冬去春来，春又去夏又来。院里的槐树开了满树的花，香飘十里，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日，盼君用衣服兜了一大捧槐花坐在树下慢慢吃着。华安见了想去逗一逗他，就佯装要抢他的槐花吃。盼君并不躲开，伸出小手往他嘴里放了一个。槐花甘甜可口，沁人心脾。

盼君眨巴着眼睛问他：“好吃吗？”

他应声道：“好吃。”

“那当然了，槐花就是特别好吃，我和阿娘都可爱吃了。”盼君天真烂漫地继续说道。

华安想起平儿，心里蓦地一紧。口中香甜马上变得苦涩了起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阿娘也爱吃这个吗？”

“当然了，我们都很爱吃。一到夏天，我们就爱吃这个。阿娘做的槐花糕可好吃了，我总是吃得饱饱的。可是冬天就没有了，没有这个了我们就会挨饿。”

“挨饿？怎么会挨饿？”他不敢想象平儿母子怎会过着那样贫穷的生活，自己走的时候明明留足了钱财。平儿只告诉自己为了过日子欠了别人些银钱，却没告诉过他日子过得竟是这样的艰难。

盼君嘴巴里塞满了槐花，鼓鼓的，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祖母生病了，药很贵......阿娘欠了很多钱。总是有人来家里要债，后来祖母的病还是没有治好，当时打棺材的钱谁也不肯再借给阿娘。不过——不知道阿娘去哪儿拿出来的钱才埋了祖母。”

童言稚语字字让他撕心裂肺。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内心钝痛，踉跄地跑进屋里拿出木盒，拼命的想找寻些平儿的痕迹。打开信封。信纸已经褶皱，信纸的正面只有平儿二字。她应该是常常拿出来看，信纸上还依稀有些斑驳的泪痕，他再翻翻信封里好像还有张信纸。他抽出一看，一百三十一篇家书里都夹着一张平儿写给他但却不曾寄出去的回信。

信上也只有二字——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