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

淑妃“皇后娘娘客气了。”

甄嬛盈盈笑，

淑妃“剪秋每日伺候在皇后身边，自然受皇后耳濡目染最多，怎会有臣妾的教益，臣妾不敢妄自居功。”

即便是夜来独自纳凉，皇后也是服饰整齐，头上虽未用任何钗环，却依旧把一个最简单的平髻梳得油光水滑，纹丝不乱。

皇后的目光徐徐打量着甄嬛的小腹，

宜修“淑妃有身孕了，怎么还深夜出来走动，小心身子为上。”

淑妃“有劳皇后关心，臣妾想起有身孕后还未向皇后请安，所以即便夜深露重也要赶来。皇后是中宫之主，臣妾不能失了礼数叫宫中嫔妃群起效仿。”

甄嬛平视皇后，浅浅笑道：

淑妃“何况自选秀以来皇后自损两员大将，臣妾也怕皇后心痛到难以入眠，所以特来安慰。”

皇后半倚在榻上，靠着一个塞满了菊叶和粟米的蚕丝靠垫，微微一动，便有“沙沙”的声响。她温然微笑，

宜修“淑妃说话越来越有禅机，大约是心机深沉之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本宫竟不明白。可别是淑妃有了身孕欢喜得说胡话了。”

淑妃“皇后圣明。既然皇后要把臣妾的话当做胡话来听，臣妾就当是说胡话给皇后听罢了。”

甄嬛拣了玛瑙盘中剥好的石榴子吃了几颗，

宜修“淑妃客气了。本宫也自愧没有淑妃这般机巧百变，又福泽深厚。”

淑妃“皇后能这样想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皇后淡然一笑，理一理衣襟上攒珠流苏，

宜修“只是淑妃应该明白，做人做事不要因得一时之势得意万分，宫中之事恰如天气万变。譬如昨夜一场风雨，侥幸云开月明，只是并非日日都有如此好天气，如此好运气。”

甄嬛嫣然而笑，盈盈掬一礼，

淑妃“皇后教导得是，所以不见皇后一面，本宫又如何心安好睡呢。恰如娘娘所言，来日方长。那么臣妾今日先告退，以后再来向娘娘请安。”

甄嬛福了一福，欠身离去。

才走几步，忽然听得身后沉沉一句——“莞莞”。那声音极冷毒，似有无限怨恨，全凝在这两个字上。

虽然是夏夜，甄嬛仍被这语气中的森冷惊得一个激灵，明知她唤的未必是我，却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踌躇。

皇后的笑影如同锋锐的剑刃寒气煞人，一字一字道：

宜修“这么多年，你以为他那一声声‘莞莞’叫的是你？”

甄嬛纹丝不动，只垂下眼睑看着裙脚上密密匝匝的团花刺绣，那么密的针脚，直缠得心也透不过气来，一丝一线的勒上去，勒到心底麻木，麻木得泛起凉意。

甄嬛转身，忽地抬起头逼视着皇后，嘴角凝聚成一个无比甜美柔和的笑颜，缓缓道：

淑妃“我知道。”

皇后微微冷笑：

宜修“你果然知道。”

淑妃“那不是我，也不是你，更不是纯元皇后，这个后宫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他心里，也是如此，永远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