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翠竹窗栊下，霞影纱影影绰绰映着窗外一本新开的西府海棠。

雨线漫漫，打在檐头铁马上，打在中庭芭蕉上，桃枝上犹开着粉色的花，声音清越。

玉鑫素来最爱听雨声，此时却神情专注拨着琵琶，那是乐师谢金娘新教她的一首曲子，音律简单，在这雨夜听来，却隐隐有哀怨之调。

涟漪不觉笑道：

萧皇贵妃“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玉鑫倒能深领琵琶幽怨之意。”

话一出口，隐隐觉得不祥。玉鑫正在学王安石的诗书，自然知道王昭君的典故，侧首甜甜一笑，

玉鑫“人生乐在相知心，实在无须公主琵琶幽怨多了。”

涟漪倒不意她是这样想，便笑着喂了一片果脯到她口中。夜色更浓，星儿上前又点上几盏灯，将灯芯挑一挑，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却听一把声音道:

皇帝玄凌“灯花爆了，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涟漪转首见是玄凌，笑容愈恬美，

萧皇贵妃“皇上即将再得新宠，又是要做家翁的人了，如何不是喜事？”

玄凌“嗤”地一笑，

皇帝玄凌“此次选秀重在为弘恒选妃，宫嫔之事本是充数而已。若说起来，朕若成了家翁，你也要做人家姑，以后日日被人这样称呼，你怕不怕被唤老了？”

撇一撇嘴，轻笑道：

萧皇贵妃“臣妾哪里配让赵王妃称呼‘家姑’呢？皇上与皇后才是正经的翁姑。”

玄凌刮一刮涟漪的鼻子，笑意愈深，

皇帝玄凌“愈加小孩子醋性了，也不怕玉鑫笑话。”

玉鑫“扑哧”一笑，做了个鬼脸，自顾自拨着琵琶玩。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正是春光融冶时节。

新宫嫔入宫的日子本在四月初，为了避开皇长子成婚的喜事，特意挪到了五月初八。

皇长子大婚之事全由内务府打理，甄嬛只与德妃、贵妃帮忙看着是否有礼仪上的差池。而真正要劳心的涟漪这位生母，余下琐事一应交给了涟漪，涟漪便每日着苏培盛与春傲一同打理种种事宜。

忙碌之中，仿佛时光也去得格外不留情面。

四月的时候，终于有片刻的喘息，玄凌为了慰劳涟漪的辛苦，特意在太液池泛舟相陪，与涟漪一同庆生。

因为宫中忙于皇长子的大婚，涟漪的生辰便没有铺张。

其实对于三十的女子，每一年的生辰都不啻于是树干上多的一圈年轮，昭然若揭苍老的到来与岁月的冷漠。

而涟漪，只是陶醉于这样难能可贵的清闲，花香薰暖，禽鸟翩然，连太液春水都有别样的清澈与温暖，正一年中最美最好的季节。

人间四月，芳菲天。

湖上风大，龙舟逆风而行有些缓慢，玄凌为涟漪紧一紧披风，温柔凝睇，

皇帝玄凌“梅儿，似乎岁月特别厚待于你，你与十年前，并无什么分别。”

萧皇贵妃“能无分别么？”

涟漪低低在他耳畔细语，婉转柔腻，

萧皇贵妃“只是皇上不老，臣妾未敢老去。”

他欷歔，

皇帝玄凌“这几年，朕总觉得大不如前了。梅儿，朕是否已有老态。”

他微一沉声，

皇帝玄凌“弘恒要大婚了，前朝再提立太子一事。——你知道朕有多厌烦，是不是那些大臣都觉得朕老了，所以要急着立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