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救世之音

“好的，再见。”陈妈妈站在门口挥手道别。

当她关上了门，陈彦便从里屋出来了。他眼睛像是还没睁开一样，对陈妈妈说道：“妈，我想再睡两个小时，就不要叫我了吧。”

“又头疼了么？”

“是呢。”

陈彦懒散地将左脚支到右脚前去，作出脚背摩擦着脚踝的动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脚铐的勒印。

“那好，你去休息吧。”陈妈妈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将袋里的椰果、麦仁倒进陶碗，完全没发现陈彦有哪里不对劲。这时，陈彦也几乎把出口的方位，房间的布局思考的差不多了。依他看，正门是绝对没法通过的，即使母亲只是做个早饭，开放式厨房也就在客厅。虽然门只是在旁边，但带着乌鸦就这么走出去的话，鸟的叫声完全会被母亲所注意到。她只要一拨打应急号码，立即就会有人赶来制服住他的行动，阻碍他的计划。单栋阁楼外毕竟是没有靠临楼壁，挡住视线的建筑的，只要稍微拖一点时间，也就够了。只需两个小时......不，可能时间还没那么多......母亲只要过来敲个门，暴露就再所难免了。派上用场的，将会是这个......

他拨了下表环，看了一眼顺时走动的银色指针。

回到房间，他就从行李箱里快速地抓出一捆绳子，和一把折叠式的小刀来。提上鸟笼后，他便来到了窗台边上，推开窗户往外望去。距离地面，这儿足有十五米的高度。附近并没有人，这为他的出逃创造了好时机。踩上窗外的房瓦时，他的心依然止不住地砰砰直跳起来，可一念间想起时间的紧迫，就又顾不上那么多了，并作两三步便跨到了铁管侧面上去。他＂嗖＂地将绳子利索地绑住管道，绳子的另一头套住鸟笼的勾环。

笼内的乌鸦激烈地拍动着翅膀，似乎十分不满于外界的抖动。当他把鸟笼从十五米的高度一晃一晃地放下去后，笼子＂啪＂地便落到了平地上。

完成这项程序后，陈彦看了下圆表，前后不过才花费了三分钟而已。就在这时，左上角的窗户突然开了！

是母亲。

他猛然贴到外墙上，屏息着直到母亲离开窗前走掉。约莫半分钟后，陈彦喘了口气，重新低下身子，手脚并用地往下边爬去。绕过那些外置的空调，晾衣杆，住宅栏，离水泥地还有肩高那么远时，他顺势一跳，即落到了地面。

拍了拍手上的灰，手表显示还剩一分钟便花去十五分钟了。他疾步过去拿起鸟笼来，将剩下的绳子用小刀割断，捏在手里。

从楼角拐到前院的停车处时，陈彦看到宋雪正等在那里。意料之中的情形顺利进行着，“嘟嘟”两声，是车受到了钥匙的指控反应。陈妈妈似乎有听到些许响动，往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她还是没有上去查看，坐在桌旁边继续喝着她的那一碗蔬菜粥。

宋雪正要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却被陈彦从后边一把扣住，蒙住嘴：“你别叫，不然我们俩可都玩儿完。”

他拿出剩下的绳子，将她压到车窗上，用绳把她反手捆住。“我明白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他盯着车窗所反射的小雪那双惊恐的眼睛。“你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小雪了，我说过吧。所以，我同样不会用之前的态度温和地对待你了。谢谢你帮我打开了脚铐，可事情败露对你也没有好处，你和我现在就是共犯了呢。不过，为了帮上你的忙，同时完成我们的计划，我可是不得不这么做呢，你得原谅我。”他将被缚住双手的宋雪往后车厢上推攘道：“我之所以不用胶带来封你的嘴，是不至于你一会儿窒息掉。我相信你是不会喊的。你的手已经被我捆住了，单用脚是没法开启后车厢的，可别想着踢出声响引起外边的注意。”陈彦像变了一个样子，不再唯唯诺诺起来。

“你忘恩负义......”

“我要真忘恩负义，我就不会做到这份上了。下边我们会去科媒大楼，我要去那儿带个家伙。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呆在后备箱里。”陈彦说完，作势要关上后车盖。

＂等等！＂

＂怎么？＂

＂你的鞋......＂

陈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如果不是宋雪的提醒还差点忘了这事了。

＂谢谢。＂他四下扫了一眼，从地上捡起为他准备的鞋盒子。＂砰＂地关上了后车盖。

揭开盒盖，他叹了口气：＂不太妙呢，是一双新百伦呀......＂

当下他拉开车门，将鸟笼扔到了副驾座上，把车钥匙插入启动器中旋转起来。他望着后窗退出停车位，驶上了去科媒大楼的路。

大桥上行驶的那会儿，他有一瞬感觉眼皮沉重到像灌了铅。只是眼睛眨了那么一下，前边的桥段便“轰”地一声霎时砸下一团燃烧的火球，炸断了前方的路。陈彦一见，急急地刹住车轮，在那尖利的摩擦地面的火花“嗞嗞”声中，来了个九十度旋转停了下来。他往侧视镜看去，竟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刚刚的爆炸，并没有出现在那里！桥面是安全的，没有爆裂的痕迹......

宋雪这时在后备箱内忍不住叫嚷开来了：“怎么了！你这是要死吗！会不会开车呀，不会放我出来，我给你开。”

“你安静地呆你那儿就好了。”陈彦抹了一把被汗浸湿了的头发，重新发动引擎。

不到一个钟头，车便停在了科媒大楼的门口。

今天正是休息日，相比往日，人流量少了很多。陈彦从窄门进入了安全通道，上到了五楼，在那儿的楼梯口有着所有楼层的索引标识。突然地，他的肩头被谁重重地拍了一下。这一回头，他便看到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此时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你是冯子乔？＂

＂呀，认出来了？＂

子乔穿着笔挺的纯黑色制服，一脸正经，和平常的神态有些不同。他也很吃惊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老朋友陈彦，眯着眼问道：“今天是逢了什么好事儿，让你来这儿找我。”陈彦的肩放松下来：“我不是来找你的。在我印象里，你也不会出现在这儿。”“我一直都在这儿工作呀。”

＂我反正是不知道的，在这儿遇到你，纯属是个意外。＂

“意外？哈哈，那你来这儿，究竟是找谁呀？”冯子乔的心情看起来也随着他的到来变得大好。是太久没见了吧，陈彦想。

陈彦刚要回答，旁边的电梯门竟打开了，一个保安人员径直走了过来，质问起他的姓名来，到这儿来是做什么。冯子乔向保安招了招手道：“这是今天同我一起过来的实习生呢。”之后他脸又转向陈彦，说道：“你看你，今天也没说穿一下正装，这会给你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保安听信了子乔的话，跟着说道：“那也得记住在前门登记呀，我们这里可不是能随意让人进出的。我在摄像头里看到你这么走进来，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呢。还有，门口那辆车是你的么？下次也请记得停在指定的车位上。就没其它别的事了，注意下就好。”保安乘着电梯下了楼。

待保安这一走，冯子乔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彦说道：“听到了么朋友？不是我的话，你都从这儿被驱逐出去了。现在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找谁吧！”

于是，陈彦向冯子乔说明了去向，两人乘着电梯来到了顶楼。冯子乔给迎宾员说明了一下要见的人，后者看了看他胸前挂的工作证，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口。迎宾员上去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只得微笑着对他们说道：“他没在呢，不过应该马上就过来了，请来候宾室一坐吧。”＂我们其实已经预约过了，他是知道的。在里边等等就好了。＂

迎宾员虽对他们有些怀疑，不过看了他们两眼后还是离开了。

冯子乔靠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对陈彦说道：“不进来的话根本没法见到他，就他知道那只狗去了哪里。前几天那东西都被新闻炒疯了，你居然也对那种事感兴趣，谁派你来了解一下的么？”

“我自己。”

“如果凑巧他今天还在的话，”冯子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就算你好运。＂

而陈彦并非耐心地就在那儿坐等，对他来说，那个人来与不来都不重要，他只是想知道那只狗的下落。他不经意地走到了窗前的办公桌旁，拿起了一本封面制作得十分精美的拍摄册子。

“别乱动别人的东西，陈彦。否则他回来看到，会不高兴的。你该多读点人际礼仪了。”冯子乔对他抛出了忠告。

听者并没有把冯子乔的话当回事，而是翻开了那本拍摄册子，封皮上有附字，应该是叫《蜻蜓复眼》。开头的几张拍摄照是一组森林景观，林中的色调很是怪异，其中还有一张渡船的特写。在清冽的湖面上，它就像是浮在了空中，和阴郁的天空连成了一片。接着，下边的几幅照片让陈彦悚然精神集中起来，因为那雪一般飘落的灰烬，以及朦胧的雾气，悬崖下的齿轮......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再往下翻，竟宛然是一册怪物图鉴了，有几张照片还是他所见过的恶兽。可有些，又是没见过的了，而且一张比一张寒气逼人。

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抬起头环视起整个办公室的布置来。忽然觉得，有一处帘子特别突兀，就像是故意要挡住什么。他走到帘子前，用力一拉。只听“刷”地一声后，就在帘子的后边，他看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笼子。在那里边，正是他要找的尸狗！本还在熟睡的它，被陈彦这一折腾便恁是给惊醒了，从笼子里“蹭”地跳了起来。笼门被摇得直打哆嗦，而它嘴间还不停往外淌着黏黏的口水。

“它就在这里。”陈彦已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他并不惊讶于这种情况，而是早已料到这种可能，此时他兴奋地盯着这个能为他向唐宗证明“裂缝”真实存在的证据，就像看着一个待解救的**。

尸狗也像是认出了他，在笼里绕起圈来，＂呜呜＂叫唤了两声。陈彦忙四下寻找起打开笼锁的钥匙来，口中喃喃道：“钥匙......钥匙.....”

“钥匙在我这儿呢。”刚刚前脚跨入门内的男人，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道。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屋里的两个不速之客。“唉，不请自来呀。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还真是不容易呢。”

“阿古！我的判断看来是无误了，你果然在出卖我们。”

“不是你看出来的吧，本是唐宗看出来的呢。被抛弃的垃圾始终会在下一个空间再度相遇哪，我不就是这样么？他给了我一切，又让我失去一切。”阿古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把玩转耍着钥匙。

“为什么只有我们还记得？”

“因为同一根时间线上的不同空间是不能存在两个人的嘛，死掉的人就必须剔除掉喏，换上新生体，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可我的生活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应该把原本的生活都还给我！不然这和交换身体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阿古的手迅速按向了旁边的报警按钮。陈彦叫住了冯子乔：“子乔！把门堵住！”也不知道是否来自于直觉，冯子乔一见情况不对，还没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到陈彦这么一说，就下意识地帮助陈彦完成了这一步动作，堵上了门。

被按下的报警按钮发出了“嗡嗡”的长鸣，外边一下传来了冗杂的脚步声及人群的吵闹声。陈彦抓过阿古的肩膀，把他压倒到了身子底下，争夺起他手里的钥匙来。

钥匙被阿古捏得太紧！陈彦立马重击了他的手肘，使他条件反射缩了那么一下，只手劲一松，钥匙便滑了出去，掉到地上。阿古拼命挣扎起来，妄图抓回那把滑落出去的钥匙。然而陈彦已缚住了他的这一项行为，同时伸手也去拿那把钥匙。

就在两人都在夺取那把唯一的笼门钥匙时，地面上的钥匙被冯子乔很快地拾了起来，这让阿古顿时傻眼陷入了无望。

“下面做什么！”子乔问话道。

“去开那个笼子，把狗放出来！”

冯子乔一听，迟疑了：“开笼子？”他拿钥匙的手都快抖得险些又让它重回到地上去了。

“快去！打开那个笼子！”陈彦喊叫着的同一时间里，门外也传来了“咚咚”地撞击声。

就在这情急的紧要关头，冯子乔听从了陈彦的主意。他几乎是扑到了笼子跟前，将钥匙插入了锁孔，只是一扭转，就放出了里面的尸狗。阿古本来还猛烈的动作突然都停止了下来，转过脸去望向了尸狗的那个方向。

另外两人也是一样。当淌着口水的尸狗从笼子里拖拽着链子蹿出来后，阿古推开了陈彦，自己给爬了起来，夺门而出。外边的安保人员不明情况地注视着阿古从里边逃出来，愣了半晌。“哗啦”一声门框被扯坏的响动过后，尸狗已出现在了门口，这使他们一个个都惊愕不已，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阿古就躲在众人的最后边，他本想悄悄移到侧边的电梯那儿去。可味道始终蒙不过尸狗，它还是发现了他，向他狂奔过去。旁边的人叫嚷着，两面躲开这头疯狂的怪物。过道口此刻已变得一片恐慌，冯子乔和陈彦相互对视了一眼，陈彦即俯身说道：“追上它。”两人便向尸狗冲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