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异煞

对我来说，每天在动物园里的清扫、喂食都是那样的乏味，因为本来在这里工作也不是什么值得吹捧的事情。

总当我拿着那滑腻的桶子，将桶内的食物倒在里屋冰凉的地面上时，野蛮的豪猪们便会拥过来把它通通吃完。那时我就像在盯着一头头普通的猪猡将所有的油水都舔吃干净。

我一直都想做出点大事，可每日除了麻木不仁的工作，就是看着游客嬉笑着用零食戏逗栏内残喘的动物。他们把这些当作可爱么？我着实对那些张着嘴向父母索要爆米花的小孩子嗤之以鼻，他们和这里边的动物殊如同类。

可是，我唯独对白乌鸦会持以敬恐。它从来对俗人是充耳不闻。当我用洗刷把子在肮脏的地面上总算是刷上了一道清洁泡沫时，我便用手指穿过铁笼孔子，五指扒拉着向白乌鸦打招呼，我感觉像是听到了它的一声耻笑。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我们的新世纪即将到来。到那时，我会除去世间的一切罪恶，独立创造一个洁净无暇的世界。”

“你实在是，太棒了。”我的脸就贴在铁丝网外，使它们的印痕深深印在我的面孔上，从铁丝末端，我还能闻到些发锈的味道。

某一天里，当我至白乌鸦的笼前经过时，转眼的一瞬发现乌鸦脖子以下的胸口处像有一小块儿灼伤，那或许是初春出现的病变吧，我叹了口气，连忙向园长反映了它的情况。可后者只是说乌鸦正处于春季换毛，不用理会它，等它落完毛后长出新毛时自然就会好了。

听完我只能暗自观察起它来。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我变成了它，鸟瞰整个城市，在春季的风里，掠过一座座楼层，冷眼俯视着下边的行人，停在礼拜堂的顶尖上。然而我一点也不觉得累，径直又飞到一片绿地上空，在那里只长了一棵树，那是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

第二天，白乌鸦的“病情”并没有变得好转，它羽毛所及之处像遭受了严重烫伤后的融化，裸出的皮肤就暴露在外边冰冷的空气下，那情景如同烤熟的黑牛肉反而贴附到了它的身上。即使如此，白乌鸦也和往常一样纹丝不动地耸立在笼中的粗木桩上，似乎是在接受着什么仪式。

之后的好几天也一样，只是把恶劣程度增强了好几倍而已。我不再站在笼外窥视了，而是走进笼内，直直地站在白乌鸦跟前注视起来。可它既没有振翅的动作，也没有片刻移动它的位置。只是转动着它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开始抚摸它，那本来白色的羽翼此时和焦炭一样。在它周身都长了像霉点的东西，噗噗往外喷着发臭的气体。

“我帮你解脱吧。”说完，我抽出含在它白翅之下肌缝里的一根黑色羽毛。突然间，它浑身燃烧了起来，无数的火星向上挥散飘动，其中会夹杂骨头被烧坏的“咔咔”崩裂声。“呜呜……”它作着像人一样的呻吟，渐至声音减弱，变成块乌黑的朽木。

这样它也就感谢我了吧。我美滋滋地提起了水桶，打算走出笼外去。猛然间，一股钻心的痛感至手骨处蹿入我的脑子，由于这样的刺激，我没能捏住手里的水桶，使它打翻在了地上，污水被泼开来。园长要是看到，肯定会被骂吧。

在思索时，背脊已不自觉地被一股力量顶撞而拱起，就像猫科动物受到惊吓弯起的上身。那样子该是很丑了，我不满意地皱起眉来。“哗”地一下，我的双手被那道强力所震落飞到了笼角。沾了血的翅膀正从我的脊梁上刺出，就如同一层皮被用手狠狠地给剥了下来，“啊……”我的肺即发生聚裂般，这使我不得不干吼出声。旁边笼子里的动物皆按捺不住兴奋似得狂叫起来。

从我身上张裂开来的羽翅不时向下掉落着烧烂后的灰烬，因为巨大的宽度，它支出笼子之外，使我就像被架在两边的铁丝中间。正在我陶醉于身体上的净化时，听见笼外传来一片急速的脚步声，其中伴着管理员的怒骂：“你在干什么！”和众多“停下来！”的呼喊。

水花逐渐平息了下来，而老太婆却依然在水中扑腾起伏着，被异种啃咬得叫不出半点声音。最后，她断气沉入了水底。

“唐宗，这是怎么一回事？”陈彦刚发问便被该者的枪托给撂倒在水流里。

“是她把我们引来这儿送死的！”唐宗用枪眼戳了几下肉墙，可厚度让之不为所动，“之前我看到她向我拔枪！她要杀了我！杀掉我们所有人！”他把枪砸在了水面上，“噌”地从腰间拔出匕首来，“想从这儿活命的话，就靠自己。”

“你很了解这里么？她知道许多事！她能有逃出的办法。”陈彦像是陷入一片绝望。

就在两人揪扯之时，他们的头顶上方被炸开了一枪：“你们都停下来！怪物没多久便会被喂饱重新寻找我们，只有向前去才能逃出这儿！”小雪眼眶里往外涌着泪水叫喊着。

陈彦放开了唐宗，从水里爬起。

视野模糊的阿古困惑地跟着加速前行的三人：“你们等等我。”他的腿部因受伤使之只能一跛一跛的几近跳着往前。

水波的湍急加大了路况难度，不过使人欣喜的是，手电筒已经找到了前边的光亮。“到了！我看到光了！”唐宗兴奋地对其余人宣称着自己的发现。

下一刻，小雪尖叫开来：“唐宗！它又来了！”同时开枪射杀起异种。不过，它在水里穿梭速度极快，看不见它的行动轨迹的话根本打不准。站在中间的正是抓着匕首的唐宗，从水花溅起的幅度来看，它也正朝着这个方向。

“今天看来是非要捕这条大鱼了！”他面露凶光地握好刀柄，舔了舔牙。“尝尝一发入魂吧。”他冲着面前的异种一扎子猛刺下去，“这样的套餐如何呀？还嫌吃得不够饱么？”他又连着往目标扎入好几刀，使出浑身解数与其搏斗开来。

“差不多已经不能动弹了么？”他“嗤”地笑出声来，“小雪！”听者会意地把手枪扔掷过来使他接住。

他对着水下生物的头部来了最后一枪：“该送你回老家了。”煞是一齐响动停止下来，危险似乎被避除了。

可陈彦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快快快……”唐宗费力地从水上跃起，往出口处加速道。

当他们闯出隧道，看见外边的光亮时，才明白那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世界。“这不是出口……”陈彦几乎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