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雾霭之中

尽管外边已经蒙蒙然亮如白昼，可此地的危险气息却丝毫没有消除下去。小雪拎了块毛巾，耐心地擦拭起唐宗昨晚被划伤的那道裂口来，从里边的内壁上看，有些很清晰的紫色感染痕迹,“感觉好些了没？”“不怎么好。”唐宗轻轻地把上衣卷了下去。

“我们对这个地方的路径一无所知，并且需要找到另一盘磁带。”陈彦无奈地撑着额头，稍微谨慎地向外望了望。“我可以给你们带路。”老太婆把手在围裙上来回擦了擦。“桌上有地图，但我也没怎么去一探究竟了。毕竟是老骨头了，只能安心呆在这个庇护所里等待像你们这样的人出现。不过，这么多年了，部分路线还是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有时我会顺着这些路去外边找点有生气的东西。我对它们是早已有了对付的办法。”

洗好的小杯子在她手上来回把玩着，屋内已经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炉子里木柴还燃着火光，上边正烧的水壶“嘶嘶”吐着热气。

我们该相信这个人么？

陈彦在思考的同时又重新审视起桌上的物件来，从昨晚的经历看，这里的世界无时无刻都正存在着某种东西在暗处静候着他们，且为他们埋下致命的陷阱。

老太婆把夜视镜塞进包里，不慌不忙道：“晚上要是做了噩梦，睡不好可是很糟的事呢，那样你到了早上也不会有什么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它们。”她又往里边塞了几包压缩饼干：“你们一共有几把枪？”

“现在还剩两把。”

“足够了。不过……”她踱步到柜架前，拉开里边的内柜，“这些子弹到了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她回望了一下小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一把手枪递给她：“还是给你一把吧，总有要用到的地方。另外这个，是弹夹。”

小雪捧着那把手枪，总觉得特别的沉，毕竟她从前就从没开过枪，“呵呵……不是这么拿的。”老太婆扳过她的手指导起来，让她持稳了枪把。“至少在几十年内我都是拿这东西来防卫那些该死的怪物，这也算是种本事吧。”唐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形单薄的老太婆。

在他们踏出穴口之后，老太婆就一面淡然地跟他们述说起地方路向，一面专注地观察起四周来。

外边已经起了大雾，看起来白蒙蒙的。空中飘着指甲盖大小的灰烬，就像不干净的扬尘。能见度因为雾霭的缘由而下降到更低，不过又因为亮度，也不至于太过昏暗，只要用手电筒就能把路向指引出来。

地上能发现一些包裹着粗厚触手的矮植物，多是呈深绿的透明质。陈彦可以从它们的表层透进去看到里边所流动的汁液，就像是在促进生命的循环一样。“这些都是昨天没有的。至你们来到这里后，这个世界腐坏的速度更是随着加快了。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它一同吞噬的。”老太婆挥着面前的手杖，即是把碍脚的触手戳到一边去。

“你们昨天是沿着这条路过来的。”老太婆把上衣最顶上的扣子速速扣好起来，眯着眼睛说。“在雾里通常没有危险，一旦入夜，混沌的杀戮才会浮现出来。我们现在要顺着背向的路走下去，那时会出现两条支路，一条是里层洞穴的，可以抄近路到达隧道出口。另一边则是巨木林，潜藏的危险会来自四面八方。”

唐宗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手表里高速紊乱的指针都朝着莫名的方位呈不固定的规律旋转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强大的压力爆裂一样。“你怎么没想到从那个出口穿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呢？”他解开手表，把其扔掷到地上说道。从前边传来老太婆的回应：“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我出不去，那里有东西束缚着出口，就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

“啪嗒”一声，陈彦一脚踩到了道路上的一堆正在搏动的触手中间，那声音应该是粘住了触角边上的黏液。它们表层的膜皆遍布为筛状，如同连结起来的咽喉，在膜的上边起伏着密密的小孔，就像欲欲钻出的虫子。“我来帮你。”小雪惊讶地看到这副情景，便立马拽住陈彦企图把他的腿给拔出来。

“等下，别动！”老太婆声音刚落，地面瞬即就变软了，四人如同泡在糊浆里一般。脚所踩及的地方都顺着塌凹下去，跟松掉的土层耸弛一样。“怎么了！”唐宗把枪举了起来，并越过肩处，“我们会沉下去么！”“都不要再动了！”老太婆两手张开作出让众人平息冷静的手势，她试图让其余人的惊慌情绪都慢慢地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陈彦感觉脚底处像是开了一个水潭口子，不停往内灌着水，且逐渐充盈上来，濡湿了他的裤腿。“是水。”他挣扎了下，但脚因为悬空着而没有支撑使不上力，他被什么不住地往下拖去，“我正陷进水泡子里，有藤状的东西缠住了我，救我！”一时间，他往下滑去，直至淹没了头顶。

浑浊的水里夹杂了泥沙，可陈彦仍力图睁开眼睛来。他模糊地看到在水下有一些跟手掌差不多大小的老头如草蔓一样生长在泥藻里。那些苍老的，暗绿色的面孔就像曾经活生生的人正在谈笑。因为水的张力使它们如披散开的海草，并系的藻须团团缠绕着。当它们靠过来时，立刻就像得了痉挛似得激烈晃动起来，那样子让陈彦想起行将就木之人的回光返照，他们在病床上濒死狰狞地抖动着。

这些“年老者”抽动着鼓出来的眼球，如同在呼喊着什么，张着嘴。水流不断从它们的嘴里穿过，又从内流泄出来。陈彦用手掌拼命挥开面前的景象，挣掉向上游去。只一会儿，一个面孔上满布着笑纹的“老者”便用已经萎缩的干瘪的双手死死箍住了他的脚，使他怎么也挣脱不掉了。虽然离水面就只有很短的距离，可陈彦还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力气从他的身上缓缓地流失。

这时，一个影子从水面处投跃进来，快速贴近到陈彦跟前，把他拉回出了水面。

陈彦一出水便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胸口因为刚刚的景象上下剧烈地起伏着。他抬眼看向另外的三人，因为他的出现，三人的眼里又似乎点起了一些希望。

听到“嘎吱嘎吱”地拼凑声音的时候，他们发现软化的地面正在缓缓地增强纹理，加固质地，重新还原坚硬起来。当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后，分别陷下去的四人也使出了浑身的劲，从里边爬了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小雪语气里带着些安慰，把手轻轻搭在陈彦的胳膊上。

“我说不清，总之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怪物了。”陈彦撇过头去，摇了摇已僵住的颈椎，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么？很显然之后像这样的事情会愈来愈多。”小雪掩着面忍不住啜泣道。

唐宗恨恨地说道:“如果我们呆在原地不动，那永远也别想从这儿出去了!”说的同时还不忘看向老太婆所在的地方，意思是相当的明显。陈彦走近过来：“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

“我只是不想再少掉一个人。”说完，他便冲陈彦拔了枪，“你也最好别拖后腿。”他枪口指向陈彦，顺着看过去时，能看到唐宗的眼睛泛着一片血红色，他身体上的旧伤口处因为被水浸湿而又淤了脓。

之后他愤闷地放下枪口去。

不远处的老太婆默默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不动声色地也拔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