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蔚设局

因事出突然，贵妃高晞月又被惊扰，弘历也不欲多留人在殿中，只许贵妃随身的侍女茉心、自己的贴身太监李玉在内伺候着。

高晞月一见人少，便忍不住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地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弘历便道：“你一见朕便说受了天大的羞辱，如今又不肯说到底是什么委屈，你叫朕怎么帮你？”

见高晞月只是垂泪不已，茉心忍不住膝行上前道：“方才贵妃娘娘从景阳宫看了仪贵人过来，想着娴妃娘娘禁足，心下不忍，所以过来看看，也当尽了姐妹之情。今日贵妃娘娘刚从昭华门过来入了延禧宫前的甬道，谁知王钦从后头苍震门赶了过来，没头没脑地就往贵妃娘娘身上扑，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高晞月伸出衣袖泣道：“王钦简直如疯魔了一般，一上来就撕扯臣妾的衣裳。皇上看臣妾袖口，都被他拉扯破了。”

荟蔚诧异道：“王钦今日不当值么？怎么从苍震门过来？”

李玉忙躬身道：“是。今夜不是王公公当值，所以他一早便回去歇息了。”

正说着，三宝和小福子拖了半醒半醉的王钦进来。王钦身上全湿透了，显然是被泼了一身冰水，看着比刚才清醒了许多，一张脸却是涨成了猪肝色。

荟蔚掩鼻道：“王钦并非不认识贵妃娘娘，素来也礼敬有加，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弘历厌弃地看了一眼道：“看他这个样子，像是灌饱了黄汤发酒疯了！”

李玉忙凑上前闻了闻道：“皇上，这气味不像是酒味儿，倒是甜甜的，蜜汁似的味道！”

王钦挣扎着起身，刚向弘历磕了个头，转脸看见茉心跪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歪着身子想向茉心扑去。

茉心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规矩，一下缩到了高晞月身后，拼命尖叫道：“主儿救奴婢，主儿救救奴婢！”

弘历忍无可忍，怒喝道：“王钦，你发什么疯！”

他此言一出，李玉一把扯住了王钦，奈何王钦力气颇大，满嘴里哼哼着极力挣扎，看着茉心的眼睛像冒着红色的火焰，贪婪地一寸也不肯挪开。

如懿情急道：“三宝，小福子，快把他拖到廊下按住，不许进来。”

高晞月又惊又羞，悲从中来：“皇上，方才王钦那个狗奴才就是这样看着臣妾扑过来，他…他…”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弘历的眼中尽是阴郁的怒火，灼灼即可燎原。李玉忙道：“皇上，王钦这个样子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今日既不当值，便是在自己屋子里，奴才记得他的对食莲心也不当值，估计传莲心来问一问，便知道王钦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了。”

弘历鼻翼微张，额上的青筋急促地跳动着，极力压抑着怒气道：“你去传莲心，再让人传太医来，看看那个狗奴才到底发了什么癔症才这般胆大妄为！”

李玉躬身退下。荟蔚见高晞月的帕子哭湿了，便将自己的解下递与她跟前，道：“贵妃娘娘别恼，莲心和李玉所住的庑房就在附近，一会儿便到了。娘娘先擦擦眼泪吧。”

高晞月口嫌体正直的接过荟蔚的帕子，随后把头转过去，不再看她。

沉默等待的须臾，如懿示意阿箬送上茶水，高晞月喝了一口，便皱眉道：“凉丝丝的，什么怪味儿？”

如懿的笑意温婉而柔和：“回贵妃娘娘的话，是薄荷蜂蜜茶，臣妾宫里正好煮了些薄荷汁，兑了蜂蜜拿绿茶泡了，喝下去宁神静气，舒缓郁结，是最适合不过的。”

阿箬的茶正好递到弘历手边，一时犹豫道：“皇上要不要尝一尝，若是不喜欢，奴婢再换别的来。”

弘历正气郁难解，随手接过道：“不必麻烦了，娴妃的一番心意，朕喝这个就好。”他的手无意拂过阿箬的手背，阿箬面上一红，忙屈膝告退了。

如懿正看着高晞月，一时倒未察觉。倒是心思缜密的荟蔚注意到了，嘴角上扬别有用意的看了眼傻不拉叽的如懿。茶过半盏，只听推门声近，李玉已带了莲心过来了。

莲心一进来便慌慌张张的，心慌意乱地跪下了道：“皇上、贵妃娘娘、娴妃娘娘、忞贵人，王钦是不是发了疯冲撞了人了？但请皇上和各位小主别见怪，饶了他这遭吧。”

高晞月秀眉紧蹙：“你这样问，便是知道王钦为何如此癫狂，是不是？”

莲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是羞愧难当，低下头哭个不止。李玉便道：“皇上，齐太医也已经来了，在给王钦查看，奴才立即请他进来。”

弘历微一颔首，李玉已开门召了太医进来，齐汝亦是大惊失色，磕了头道：“皇上，微臣已经给王公公搭过脉，他不是酒醉，而是服食了过多的阿肌苏丸所致啊！”

荟蔚微蹙着淡淡烟眉，疑道：“阿肌苏丸是什么？”

齐汝满面惊惶，不知该不该答，却看弘历与高晞月皆是一脸疑惑，只得硬着头皮道：“此物是外头坊间的秘药，以蛇床子、川芎、淫羊藿所成…”

弘历立时明白过来，不觉满面铁青，切齿道：“大胆！”

高晞月虽不如弘历醒转得快，却也渐渐明白过来，不觉羞得满面通红，起身便踹了莲心一脚，恨恨道：“王钦吃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必然你们俩是一伙的了。皇后娘娘好心赐你们对食，你竟敢如此不知廉耻，惑乱后宫！”

莲心又羞又气，只是不敢言语。荟蔚忙抬了抬眼示意太医和茉心出去，温言道：“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你有话直说便是。”

莲心整个人软在地上，抽泣道：“皇上，皇后娘娘本是好心，希望奴婢终身有靠，才将奴婢赐给王钦做妻房，谁知王钦连畜生都不如，每每吃了那药，便对奴婢肆意打骂凌辱。”

高晞月一脸嫌恶，拿绢子挡着脸道：“王钦这样不知好歹，你怎么不去告诉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莲心苦苦哀道：“这样的事，奴婢怎有脸对外人说了去，更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清听，且王钦说过，只要奴婢敢对外透露一个字，他便要让奴婢生不如死。”说着便褪下衣衫，侧身露出肩膀与背心，只见上面满布牙印与指甲的掐痕，直至肌理深处，如被野兽挠抓，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弘历越听越怒，眉心隐隐有暗火跳簇，道：“那么今日，又是为何？”

莲心哭得差点哽住：“今日王钦不当值，一回到庑房就开始喝这个东西。奴婢正要回房，在窗外看见他这样，便吓坏了。奴婢一时也不敢回去，又不用回长春宫当值，只好在附近徘徊。王钦服食了那些脏东西后四处找不到奴婢，大约是药性发作，发了狂似的跑了出来，奴婢这才敢偷偷回庑房。”

高晞月气得满面紫涨，跪倒在皇帝膝下，忍不住泪如雨下：“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李玉听到此节，方才指着小太监手里的黄杨木盒子道：“皇上，奴才奉旨去王钦房中搜查，一搜便搜到这一大盒污秽东西，奴才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奴才不敢擅专，立刻捧来请皇上过目。”说罢，他亲自捧过盒子走到弘历身边，只对着弘历一人打开。

弘历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李玉立刻盖上盒子，适时地添上一句：“自从王钦被赐对食之后，总在奴才们面前吹嘘自己有男儿雄风。原来就是凭这些污秽东西！”

而旁边的高晞月跪在地上说，“皇上，请您一定要蒙住王钦的嘴不许他醒过来以后说出污蔑臣妾的言语，臣妾在宫里，再也不想见到王钦那个贱奴了，皇上您一定要帮臣妾出这口恶气，除这份屈辱。”

“李玉，叫人拿麻核堵住王钦的嘴，打断一条腿，把他赶出宫外沦为乞丐。”弘历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如尖锐的冰凌，他对王钦到底是念旧情了。

荟蔚与李玉对上视线时，露出了一分不动声色的笑容。

王钦冒犯贵妃被处死后，弘历不止少去咸福宫，连皇后宫中也甚少踏足了。如今后宫景象颇有几分独宠荟蔚的感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