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得一女

紫禁城的秋凉总是显得有些短暂。秋风吹黄了枝头青翠郁郁的叶，便毫不留情地带着它们一同坠落在地，零落成泥碾作尘灰。冬寒伴随这日益光秃的枝丫不动声色地入侵，紫禁城开始进入了漫长的冬季。

空气里永远浸淫着干燥而寡淡的寒冷气息，所以大朵大朵养在清水中的水仙便格外讨人喜欢，香得欲生欲死，散发出湿润而缱绻的气味。

宫室内的温度永远要比室外温暖缱绻，仿佛暖洋的春天总未曾离去。但这样的温暖亦是寂寞的，让人离不开又舍不得走远。

在这寂寞里，不期而至的冬雪便叫人格外地心生温柔，就连那些棱角分明、生硬硌人的宫墙青砖，那些凌厉如翅的卷翘飞檐，亦少了许多平日的巍峨疏冷，生出几分难得的被雪覆盖后的静谧与安详。

天气渐冷，除了每日必须去的晨昏定省，荟蔚并不太出门，只待在自己的储秀宫安胎。

永和宫那边的玫贵人白蕊姬因是头胎，所以反应便格外大，几乎是不思饮食，连太后甄嬛亦惊动了，每隔三五日必定送了燕窝羹来赏赐。

到了三月之后，她渐渐慵懒，胃口却是越来越好，除了御膳房，嫔妃们也各自从小厨房出了些拿手小菜送去，以示嫔御之间的关切，亦是讨好于皇帝。

太医每每叮嘱玫贵人要多吃鱼虾贝类，可以生出聪明康健的孩子，她便也欣然接受，每一食必有此物。

相较于永和宫，储秀宫就安静了许多，并没有因自己怀孕而闹出一些动静，她这样识大体也得到了弘历、甄嬛等人的喜爱。

荟蔚坐在暖阁里，看着弘历正在专心地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名册。暖阁里静极了，只能听到蜡烛芯毕剥的微响和镂空梅花炭盆内红箩炭清脆的燃烧声。

她许是坐累了，起身扶着将近临盆的肚子到弘历身边，笑道：“向来不是生下了孩子内务府才拟了名字来看的么？如今玫贵人还有一个月才生产，尚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就拟好名字了呢？”

弘历不自觉便含了几分的笑色，道：“太医说了，多半是个阿哥。自然，公主也是好的。倒也不是朕心急，是内务府的人会看眼色，觉得朕对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特别期许，所以先拟了名字来看。”

“皇上的心都在玫贵人身上，哪里心思管臣妾啊！”荟蔚语气很酸，但眉眼中含有几分喜色。

弘历揽过她道：“你连玫贵人的醋都吃，真是朕的小醋坛子，你替朕看看。”皇帝一一念道，“这阿哥的名字有三个，永字辈从玉旁，“永珹、永琋、永玮；公主的名字呢有两个，璟盈、璟馥，你觉得哪个好？”

荟蔚笑着推一推弘历：“这话皇上合该去问玫贵人，怎么来问臣妾呢？”

弘历笑道：“你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咱们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名字，所以朕打算亲赐。”

她羞涩地低下头道：“皇上当真是厚爱臣妾呢。”

他道：“朕原本也想问玫贵人的意思，可是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朕现在只希望她能平安生下孩子。”

荟蔚指着其中一个道：“皇上既然对玫贵人的孩子颇具期许，那臣妾觉得永琋便是极好的，如果生的是公主，盈和馥都像是恬静女儿家的名字。”

弘历抚掌道：“那便听你的，朕也极喜欢永琋这个名字。”忽想起来一事，郑重地看向荟蔚道：“咱们孩子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如果是个阿哥便叫永珃，若是个公主便叫璟翕。”

突然荟蔚蹙眉捂着肚子，“皇上，臣妾好像要生了…”

“南兮…”弘历语带慌张的对奴才们说，“还不快去叫太医！”

没一会守夜的陆太医和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来了，直呼让弘历去殿外，弘历无奈之下出去了。

暖阁里，荟蔚被接生嬷嬷喊着“用力！”，身上的薄衣都被汗水打湿了，“小主您跟着奴婢的指示来，吸气，用力…”

接生嬷嬷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继续照着这个速度往下进行。

外面的弘历听着荟蔚隐忍却又虚弱不成样子的叫声，让他的心隐隐作痛，这个感觉是他不曾有过的。

这时永和宫派人说玫贵人也生了，弘历望着殿内的荟蔚并没有理会那太监，只静静地等待着孩子的降临。王钦很有眼色的叫那太监去请皇后娘娘来，太监无奈去往长春宫方向。

弘历对荟蔚的感情很复杂，但明知她是皇额娘的人，依旧对她很好，他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个孩子无论是男女一律交由其他人抚养。玫贵人怀孕他晋封，唯独南兮却没有，只因他给了她太多宠爱，希望南兮能理解他。

他在心里慢慢挣扎，紧攥着的手已经泛白。他是她的郎君，却也是帝王啊！

弘历身旁的李玉掩盖不了紧张神色，他听着里面一遍遍的惨叫，俊俏的脸庞顿时泛白，双手不自觉的紧握，目光一直盯着里面，不肯放松心神。

暖阁里，荟蔚扬起颈脖叫喊着“啊！”，像极了在垂死挣扎的天鹅，用尽全部力气汇聚到下身。

经过了几个时辰，直至太阳缓缓升起，站在殿外的嫔妃越来越多，弘历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婴儿啼哭声。

初露抱着一个绣着麒麟的襁褓婴儿出来了，跪下高声贺喜，“奴婢恭贺皇上大喜，小主给皇上生了个公主。”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不一，唯独李玉轻轻松了口气，慈爱的看着璟翕。而弘历则是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欣喜若狂的高呼道：“这便是朕的四公主璟翕。”

琅嬅让人给弘历传话说玫贵人生下了个死胎，随后有太医说璟翕的身子骨较于普通人弱些，弘历顺势将孩子交有如懿抚养，其原因贵妃身子弱，不宜照料孩子；皇后更要处理六宫事务，更不宜照看；皇额娘年纪渐大，还需要人照顾，眼看之下只有娴妃这一个闲人，故将璟翕交给她最为合适。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