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花

哪吒来到凌霄宝殿，只见到昊天的贴身侍女相迎，笑吟吟说玉帝在重华殿等候。

哪吒顿时心下已有计较。重华殿，向来用于锁闭惩罚天庭重犯，埋藏无数妖魔神仙的怨声悲泣，却又华彩万千，辉煌异常。

哪吒飞身落在重华殿，眼前彩霞重重，香烟缭绕，瞬息万变，浮现着世间万物，爱憎情仇。

眼前是杨戬与自己初遇时节，正是昆仑山脚桃花落时，两人皆著一身白衣，自己正坐在一块高高的青石上调息，红绫落在杨戬脚边，哪吒睁眼望着他，飞眉入鬓，一双丹凤眼虽疏离却顾盼间生情，宁静如深潭。

天化天祥战死沙场，周军受挫，杨戬被紧急调至前线，哪吒却没有了昔日能和师兄同进退的喜悦，在杨戬手握三尖两刃刀赶入辕门时冲入他的怀里，生怕连师兄也失去了。

夜里轮换守夜杨戬给为自己披上披风，在耳畔轻轻嘱咐自己，万事小心。

战后辞别武王，要了两匹白马，武王姬发亲自为他们送行。离开镐都时，哪吒调转马头回望了一眼殷商衰亡后新生的夕阳，武王还在城头瞭望。

这一去，怕是永别。

而这时杨戬温热的手缓缓握住自己的手，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此后世间千年更迭，只有杨戬与自己同在东方。自己被召去天庭，杨戬争来永居凡间、不问仕事的权利，因此哪吒早已把灌江口当成自己永远的归宿。

这时哪吒眼前忽然出现三百年前的画面，仿佛身在其中——那日哪吒在天宫七天七忙碌结束后，就给下属交代几句便踩着风火轮儿轻盈的飞到灌江口。

今天清晨刚采的，你尝尝。”杨戬眼尾含笑，伸手拿了一枚放到哪吒嘴里，杨梅沾了山中的晨露，冰甜爽口，哪吒露出满足无比的神情，两眼发光，坐在桌子一旁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杨戬就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哪吒，温柔一笑。一旁正打理皮毛的张伯时豪爽叫道“哪吒兄弟都多少年没来我们灌江口了，一口杨梅也叫好，下次你尝尝兄弟们打的野物，就知道什么是山珍了！这杨梅可是跟着二爷姓，三爷吃了杨梅，可就是二爷的人啦！”哪吒正吃着，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却还故作镇定教训道“伯时兄弟越来越爱胡说……本帅前些日子还没把你们打服吗！”这时身畔传来淡淡的檀香，杨戬将手放在哪吒后脑勺把哪吒的头带过来，以吻封缄，不一会，哪吒感受到杨戬的舌头伸了进来，灵活的卷住那颗杨梅，他睁大眼睛震惊了一瞬，慢慢的开始配合伸出舌头，两人唇齿相依，杨戬转而轻咬哪吒的下唇，鲜红的杨梅汁水顺着两人嘴角不住了流下来。这时梅山六兄弟们已经识趣的都不知跑哪去了，真君府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喘息和吮吸声。二人纠缠了许久，杨戬缓缓放开哪吒，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珍重，看着哪吒缓缓低下头，眼尾红红，小小的嘴唇艳如涂朱。二人就这样保持着过了不知多久，哪吒依偎到杨戬宽大的怀里，缓缓把手臂伸到杨戬腰腹和肩上抱住，随后把头也埋了进去。杨戬轻笑一声，反搂住他，低沉的声音从上方轻轻的传来，“不是前些日子，冤家。是六年。”他双手握着哪吒的小臂，把哪吒从怀里推出来，低头看着他“答应我，别走那么久了，好吗？”

“二哥……我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我们离开，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如果没有容身之所，就到天地的尽头……好不好？”

哪吒望着眼前的杨戬，放声大哭，不知是环境还是现实。

须臾，哪吒顿时心下一凛，咬破舌尖，口中默谂破除法诀，身畔狂风骤起，幻象瞬间破裂开来。身体一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重重摔在了光洁的白玉阶上，顺着台阶滚到底部。

在摔倒的瞬间，哪吒立刻调整法力，将全部气息护住腰腹，待滚到最下方时，只感到浑身隐隐作痛，哪吒扶着地面艰难的缓缓坐了起来。

眼前缭绕的白色云气间缓缓出现出一双步云龙纹靴，随后蹲了下来，哪吒开头看去——是昊天玉帝。

他面露微笑，一双细眉一如既往的弯着。轻托起哪吒的下巴，端详良久，“寡人本以为，给你如此殊荣，便会知天恩浩荡。没想到，你们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孕育子嗣？”昊天顿了顿，看着哪吒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孔，“哪吒，这些年你也帮寡人做过不少这样的事了。该知道在这天宫，什么该留，什么留不得罢？”昊天在后面刻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字的轻轻吐出来，像是将一股寒气刺骨又毫无防备的吹熄所有星星之火。他掐住哪吒的脸向左一甩，“砰”一声摔倒在地，哪吒艰难的握住自己的右臂坐起来。昊天不给他一丝喘气的时间，飞身上前掐住哪吒的脖子，

他趴在地上冷笑一声，“陛下既然这么有手段，天地之间无所不知，怎么还留了这么大漏洞？”昊天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飞身上前扑在哪吒身上，锢住他的手腕，少时，他发出了癫狂道“你脉搏虚浮，神魂不稳，那无妄之境致使你消耗如此之大，还想如何反抗？朕倒想瞧瞧。”

哪吒直视着昊天，冷冷笑了“陛下莫非忘了，琉璃珠的来历。”见昊天一怔，哪吒继续道“上古神大战，母神留下的一滴泪化作了琉璃珠，其内或成人形，或成幻象，重则吞噬天地，虚实不分……”哪吒看着昊天细长的丹凤眸，“因此也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因为无人知晓其内虚实。”看着昊天面容开始微微扭曲，哪吒咬牙笑了一声，反手抓住昊天的手就要挣脱束缚，谁知昊天法力骤增，哪吒被禁锢在地面丝毫也动弹不得，恍若蜻蜓撼树“你经脉虚浮，浑身冰凉。这无妄海让你消耗如此之大，只为一探杨戬是否被困在那？愚昧。”昊天继续加大手上的力度，“瑶姬、杨戬……如今还有你，都打算为凡人俗念抛弃长生仙骨，愚昧至极！”昊天整个人突然缓了下来，一只手腾出来缓缓抚摸着哪吒脸颊的轮廓，声音略带伤感“你本无情无欲，谁料偏偏与杨戬同师玉虚……有了思想的刀，寡人不如物尽其用。”

说着，哪吒感觉到昊天的手抓住自己的大腿，瞳孔瞬间紧缩，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一震将昊天震了出去，脱力的哪吒也只能撑着唤出的火尖枪，另一只手正对着昊天，手心里正是那块墨玉，板着白森森的脸，“陛下不如与微臣做个交易吧。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昊天在哪吒前方不远站定身形，笑了一下，“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他顿了顿，“天界与无妄之海命脉相继遗落的事，那时两方古神大战最终以相互保管至宝为约，再不挑起事端……”哪吒淡淡一笑，“那还要多谢陛下三百年前将微臣禁闭在琅嬛仙境不远的阆蘩圆。”昊天毫无征兆的勃然大怒，挥起宽大的袍袖向哪吒重重打去，一道强光闪过，就在哪吒用尽全身力气抵挡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冲击推开眼前的压制感，哪吒定定睛，不由得轻轻喊出声“天化……！”天化将哪吒拦在身后，似乎纠结思忖了一下，侧头轻声道“你呀！还像傻子一样一个人硬撑！以后记住了，还有表哥表弟在呢……”哪吒立刻反应过来“天祥他？”天化志在必得的露出傲慢的样子，挤眉弄眼一边点头道“混小子在外面挡着，援兵进不来。放心，这臭老头今天算是走到家了！”昊天缓缓道“听说你师父给你的攒心钉是件宝物，今日让寡人看看罢。”天化凌眉一横，举手就要发狠，这时整个天界震荡起来，昊天脸色一白，飞身没了踪影。哪吒拽住天化的袖摆，轻声道“你还是这样莽撞！”天化气的嚷嚷“为什么？现在好，让他跑了！”“两界命脉都在这里，如若损伤分毫，天地不复，二哥……也会回不来了……”说着，哪吒语气就轻了下去，天化愣了几秒，把攒心钉收回自己腰间皮囊里，转过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和天祥可是准备大干一场呢！杨戬怎么说也是我们阐教首座，玉虚的师兄弟定不能轻饶了他。”说着，天化看向天帝离开的位置。

哪吒轻叹一声，“此事关系到三界安危，昊天也无法将强压全部施加在我们身上。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二哥现在大概也无事。”天化傻呵呵的笑了“不愧是杨二哥，两界至宝移位，以天地之力牵制昊天，简直反将一军！”说罢，他又挤眉弄眼笑道“怎么？想起自己伐纣时对杨师兄差崇拜的颠三倒四的了？我看杨戬可不止这点强吧，来来你们平时的那事儿都和表哥我说说？”哪吒闻言狠狠瞪他一眼，一拳锤上去，天化痛呼一声“你这天杀的！小爷我来救你还不能调侃两句了！”哪吒哼一声，就扭头飞向云楼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