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妈妈

“昨天还说了不要叫我盒子怪啊……”

　　雷蕾的消息回的很快，看来这小姑娘也是个上课爱走神的。

　　“不记得了，问你中午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男孩迅速的打着字，而我只能酸溜溜的看着。

　　“今天要上中班，再说现在去你家好尴尬，改天吧？好不好？”

　　男孩子没有再回复，他一把拉开椅子，起身就走。

　　我暗暗的咬牙……我肯定会一直回雷蕾信息的，没事耍什么酷？

　　临海到处都是工业园，当出租车三绕两绕的停在了一座院落门口后，我已经被绕晕了。

　　“又是家庭式的作坊吗？”

　　当男孩跨进门，我才发现我的判断错误。

　　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厂房，里面有不下一百个工人正在忙碌的工作着，而厂房里传出的机油味，传出的机器的轰鸣声，无不昭示着这工厂的活力。

　　男孩熟门熟路的绕过了厂房，走进了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

　　院子倒也安静，小道的两旁栽满了枇杷树，金灿灿的果实确实让人食指大动，我甚至可以闻到风中都带着一丝丝果实的甜味。

　　“你回来了？在不在家吃饭？”

　　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眉眼跟男孩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女，应该是这男孩的母亲。

　　“不想吃，我在门口看见我舅舅的车了，他在厂里吗？”

　　男孩径直进了门，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可乐。

　　“你舅舅刚出去，车钥匙给你扔房间了，怎么饭都不想吃吗？”

　　女人站在了儿子旁边，伸出手想摸儿子脑袋，却被男孩歪着头躲了过去。

　　“别摸我头，好烦的啊，我爸照相机呢？我要用。”

　　“好好好，不摸头，那你少喝点冰可乐，对胃不好，照相机等会我拿给你，还要零花钱吗？”

　　女人的语气满是宠溺，这让我想起了雷蕾吼她儿子的样子……

　　挺鲜明的对比，挺好玩的。

　　我偷笑了一下。

　　“唔……”

　　男孩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怎么啦？”

　　女人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又是摸额头，又是摸胸口。

　　“没事……突然就是胸口疼了一下，我去，好痛。”

　　“要紧吗？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看着女人眼中的关切，突然想起了我自己的母亲。

　　我……真的很自私吧？

　　“没事了，别大惊小怪了，现在好了。”

　　男孩懒懒的躺倒了沙发，自己揉着胸口。

　　“妈，我最近好像记性不大好。”

　　男孩看着天花板，我能知道他在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记性好过？一天到晚都丢三落四的，我给你去下碗麦面？”

　　女人递给男孩一个火龙果，男孩接过来狠咬了一口。

　　“我是说正经的，昨天晚上我跟一个女孩子出去吃饭，但是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有这个事，但是细节我都不记得了。”

　　男孩嚼着果肉，有些口齿不清。

　　“跟女孩子吃饭啊？哪个？是不是你钱包里照片上的那个？”

　　母亲的关注点和男孩真不一样。

　　“嗯。”

　　“哎哟，不是跟你说了吗，外地的女孩子，不适合我们这里啦，而且我看那个女孩子，太漂亮了，不是能守着家的啦，妈妈下次给你介绍一个。”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孩已经陡然坐直了身子，将手里咬了一半的火龙果用力扔在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什么不适合啊？我喜欢就合适！别一天到晚给我介绍行不行？外地的本地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女人啊？再说了，漂亮不好吗？我去找个丑八怪行不行？好烦啊你！”

　　男孩气冲冲的挡开女人的手臂，起身上楼。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干嘛去？”

　　“上楼找照相机！”

　　男孩的语气很恶劣，而我——尝试着动了一下。

　　不错，保持这份愤怒，我就可以再次占用你的身体了。

　　“我去给你找，我去给你找，你又不知道放哪里了，现在还不能说你了啊？哎，好好好，等你吃亏了你就知道了，你看隔壁的……”

　　“别说了！”

　　男孩一声暴吼，女人终于不再嘀咕，上楼去找照相机了。

　　现在男孩的情绪对我非常有利，可是我再次尝试了下，发现这情绪还不够我掌控他的身体。

　　刚才他为什么胸口疼痛？是因为我回忆起了我跟雷蕾的点点滴滴吗，这有用吗？

　　试试吧！

　　雷蕾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职场的时候，我承认我对她一眼钟情。

　　那是八月，孩子们都放了暑假，雷蕾是个单身母亲，她带着她儿子来我们公司见客户。

　　我很喜欢她儿子，小家伙帅气的很，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调皮。

　　在陪着小家伙画哪吒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她。

　　她带着一顶粉色的帽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薄纱T恤，一条简简单单的牛仔裤。

　　那个时候，她已经占满了我整个视线，也慢慢走进了我心里。

　　她知道我在偷看她，但是她好像并不是特别介意。

　　午饭时间，我招呼小家伙吃饭，但是她没有接受……

　　我其实想加她微信来着，可是，我没有胆量……

　　“想什么呢？照相机给你。”

　　“啊？”

　　我从回忆中醒过神，而此时的我，动了动肩膀——我这是成功了吗？

　　“真不吃饭吗？”

　　没敢看女人的眼睛，我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吃，您去下面吧。”

　　“咦？这么懂礼貌了？我去给你下面。”

　　头顶上毫不意外的再次被揉了揉，但是这次我没有反抗。

　　这是因为我想我母亲了。

　　躺在沙发上，我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我这是在做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执着，我爱雷蕾？我有多爱她？在我不熟悉的世界里翻来覆去的一次次体会失败和离开的爱吗？

　　我不想再想下去。

　　随手拿起了照相机，我无聊的翻阅着里面照片。

　　前面都是一些索然无味的风景照，但是，慢慢的，雷蕾的微笑开始出现在照片里了。

　　一群学生中，我能一眼就认出她，虽然她现在显得那么娇小，躲在人群里，但是我觉得，她最耀眼。

　　喝奶茶的习惯现在就养成了吗？她端着奶茶，回头看我，粉红色的衣服并不是很承你的肤色，但是看上去却显得你更可爱。

　　上课时你在干嘛？偷偷玩手机是不是，要不然拿着手机对我比划什么呢？还皱着眉啊？不过你皱眉的样子有一点严肃哦。

　　吃饭的时候不让我拍你啊？啧啧，就拍到你乱晃的小手，哈，还有嘴边的饭粒，是什么这么好吃？

　　咦，你脸上糊满了蛋糕也不生气吗？龇牙咧嘴的样子真好玩，是想咬我吗？

　　不，你是想咬这个男孩，你所有的现在，都不是属于我的。

　　我能感觉到眼角有泪水滑落，我只能闭上了眼，盖住了脸。

　　“儿子吃面啦！”

　　“哦，好的，我去洗把脸。”

　　面很香，虽然我很讨厌吃这种麦面，但是我现在大口大口的吃的很香。

　　“别着急，不够吃我再去做，来，这个鱼你爱吃的。”

　　“谢谢妈。”

　　我终于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脸上挂着微笑，和蔼的看着我，抬了抬手，估计是觉得做饭了手不干净，没有放到我头上来。

　　“怎么眼睛红红的？真的是不舒服吗？下午我们去医院看看！”

　　格外疼爱儿子的母亲，眼光总是很敏锐的，就这么一瞥，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没事，我就是揉了揉眼睛，别担心我，我好的很。再说下午我还有事。”

　　我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还好吗？她还好吧！

　　“学校不是快放假了吗？还有课吗？”

　　女人继续关切的问我。

　　“还有课，还有哦，我不是打电话跟你说了吗？放假了我要参加学校组织的一个活动，去厦门，鼓浪屿。”

　　“哦，对，就知道你回来不是要东西就是要钱，要多少钱？我给你拿。”

　　“呃，三千？”

　　我小心翼翼的抱出个数字，现在的我可没办法赚钱，我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寄生虫。

　　“够吗？你出去玩多带点钱，免得到时候不够用，给你五千，等着。”

　　女人上楼去了。

　　而我看着空空的面碗在发呆。

　　“够吗？”

　　我的母亲也问过我。

　　“儿啊，你一个人去海南，一切都注意啊，千万爱惜自己，啊？”

　　那一世我远行的时候，母亲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虽然只有一千块。

　　零零碎碎凑出来的一千块，包括路费，包括生活费，包括房钱……

　　可母亲只有这些了，她给了我所有。

　　那一天我记得，母亲哭的像个泪人，而我，只是打着背包，头都没回的就离开了……

　　“怎么又在发呆了，来，钱给你。放好啊。”

　　我看着桌上的钱，又抬头看了看女人。

　　我咧嘴笑了笑。

　　“谢谢，妈。”

　　收好相机，把钱小心的揣在了口袋里，我克制着情绪跟女人打招呼：“妈，我走了啊？”

　　“去吧，去玩的开心点。”

　　“好，我知道了。”

　　“呃，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女孩一起出去玩？刚好你自己观察观察，如果觉得不错，带回来我们看看？”

　　我回头看了看女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挥了挥手，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