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承鄞思来想去，宫中可以调动的禁军至多不过千人，不可能抵挡得了赵敬禹的三万府兵，更不必说高显的十万大军，但赵家与高家素来不睦，此番居然肯联手，想必是利益达成了一致。

　　高显在西境拥兵自重多年，如今举兵而反，心思昭然若揭，但赵敬禹已贵为辅国大将军，高家获罪后，满朝文武，更是无人能出其右，他居然也谋反了，莫非……他也想做皇帝？若真是这样，就表明还有转寰的余地。

　　这两人表面上虽达成了同盟，实际上却各怀鬼胎，高显兵力虽盛，但连日奔袭，攻城掠地，必定有所折损，疲惫不堪，赵敬禹多半想先占领皇宫，再打着“护国”的旗号，与高显的疲兵一战，这样一来，胜算很大，到时他再逼当今皇上退位，就有几分名正言顺了。

　　不过，高显在西境治军多年，岂会那么容易被击败？他未必不知道赵敬禹的心思，说不定早有防范，总之到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想到这一节，李承鄞心中便有了成算，他决定再赌一局，先带着众人从东宫的密道转移到安全之处，再去临近的州府调兵，等这二人分出了胜负，自己便带兵回来收网。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哥，想不到你无心插柳，倒帮了我一个大忙。”李承鄞心想。

　　就这样，众人纷纷从密道撤离，只余下近百名禁军守着宫门，李承鄞不放心让厉尘澜留在城中，但想到他还病着，不宜远走，便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密道之中。

　　之后，李承鄞便从平安州等几个州府调来了五万兵马，屯于城北深山的猎宫之中，等待时机。

　　又过了七日，城中探子来报，说赵敬禹未能敌过高显，全军覆没，高显现已攻入了皇宫，但手中兵力不到来时的半数。

　　李承鄞即刻下令围攻皇城，讨伐逆党，高显的兵马虽骁勇善战，但连日拼杀，大为折损，果然疲于应对，李承鄞很快便扫清了残局。

　　上京城中，积尸如山，流血漂橹，朝阳殿前，高显与部下十几人正被重重包围，他们满身血污，面容疲惫，目光中却透着凶悍，仍在做困兽之斗。

　　见李承鄞现身，高显高声叫道：“姓赵的死后，我翻遍了整座皇宫，都没有找到你们李家人，我还以为是他在装神弄鬼，哈哈哈哈……原来是你们自己逃掉的，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承鄞泰然答道：“我的办法，又岂能让你知道？”

　　高显狂笑：“李承鄞，你趁我与姓赵的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利，还真是卑鄙无耻啊！不过，你们李家人惯会使这等伎俩，什么借刀杀人、兔死狗烹，哼！只怪我明白得太晚，否则，我们高家怎么会沦落至此？”

　　李承鄞睥睨着他，一派王者风范，“所以呢？”

　　“所以，我即便成了阶下囚，也丝毫不甘心！”高显怒吼。

　　“那你要如何才肯甘心呢？”李承鄞一派淡然。

　　“哼！”高显冷哼了一声，“不如……”话还没说完，他却突然抄起长枪，向李承鄞胸口疾刺了过去，李承鄞没料到他会有此一招，心下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挡。

　　枪尖距他胸口只剩几寸，电光火石间，却被猛然荡开，高显也向后飞出了丈余，随即摔倒在地，鲜血狂喷——是厉尘澜，他瞬行出现，以万钧剑之力击退了高显。

　　李承鄞惊喜万分，叫了一声“阿尘”，却见厉尘澜拄着剑跪倒在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元气大伤后再次强行运功，后果如何，李承鄞不敢去想，他无法再镇定，连忙扶住了厉尘澜，颤声唤道：“阿尘……你怎么样？”

　　厉尘澜笑着摇了摇头，以示安慰，李承鄞却知道，他已经虚弱至极，说不出话了。

　　李承鄞命裴照将高显等人押入天牢，之后竟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眼光，打横抱起厉尘澜，疾奔向了东宫。

　　太医诊过脉后，直言厉尘澜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尽皆重创，而且已伤了根本，药石难治，以后只能静心养着，寿命也很难说，总之不是长命之相。

　　李承鄞看着衰弱不堪的厉尘澜，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半月之后，逆党风波基本平息，皇帝的病情也日渐好转，已能上朝理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日，宫中却突然敲起了丧钟——太子上月遇刺，身中剧毒，昨夜猝然毒发，薨逝了。

　　皇帝悲痛万分，下令大赦天下，以彰太子遗德，不久之后，又册立了皇太孙，重新确定了储君人选。

　　京郊茶肆中，李承鄞与厉尘澜喝着泔水味的“雨前龙井”，听着邻座谈论国家大事，相视一笑。

　　厉尘澜道：“你明明只差一步便能登上那至尊之位，却为我放弃了，不会不甘心吗？”

　　李承鄞淡然答曰：“我努力多年，不过是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实现那个目标，事实证明我能，这便足够了，至于皇位，其实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你重要啊。”

　　厉尘澜呛咳了几声，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不敢抬头，于是岔开了话题，“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李承鄞想了想，答道：“这些年，我除了做皇子，就只假装过一次茶商，倒是很有趣，以后嘛，我就去贩茶叶，争取成为一个大财主！”

　　“这个理想，很朴实。”厉尘澜如是总结，“那……我们今后去哪儿？”

　　李承鄞又想了想说：“你咳嗽了小半个月，总不见好，我想上京喧嚣，气候又干燥，不宜养病，不如我们去江南，寻一个有山有水又僻静的地方住下，等你好些了，我就开始做生意，让你当个账房，怎么样？”说着拍了拍腰包，一副“哥哥有钱”的样子，厉尘澜不禁笑出了声，欣然同意了。

　　从此两人便并肩而行，一生相伴，乐亦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