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治平元年三月，太子李承鄞向豊朝皇帝呈上联名血书，并联合多位朝臣，告发丞相高于明多年前操纵科举舞弊一案，致使一百多名举子含冤而死，另有其构陷大学士顾如晦，致使顾氏灭门一案，罪大恶极，相关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查明属实之后，惊怒交加，于是降下圣旨，令即刻逮捕高氏满门、查抄相府，并收回高于明次子高显在西境的兵权。

　　高家大厦将倾，皇后便也没了倚仗，她是借助高家之力登上后位的，在宫中多年，并无所出，还是对顾淑妃用毒，杀母夺子，才得以将李承鄞养在膝下。

　　身居后位，本该高枕无忧，安享无上尊荣，可她却一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被当成弃子。

　　如今高家倒了，皇帝对她的态度越发冷淡，后宫妃嫔也多有不敬之举，就连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看着她的眼神似乎都有了变化。

　　她渐渐沉不住气，疑心李承鄞知道了真相，会反过来对她不利，于是动用了埋在东宫的全部眼线，密切监视太子。

　　一日，她得到消息，称太子已掌握了她毒害顾淑妃的证据，并决心要呈报皇帝，她最后一点希望也终于破灭了，顾淑妃是皇上最爱的女人，若让他知道，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她崩溃之余，又不免感叹，那个斯文懂事、厌倦纷争的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他已有了成为帝王不可或缺的品质——绝情，她在李承鄞身上倾尽心血、寄予厚望，不料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

　　她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于是决定孤注一掷，只有李承鄞死了，这个秘密才能守住，她才能暂时保全自己。

　　是夜，太子李承鄞在寝宫遇刺，一蒙面人以淬毒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后心，他当即倒地，陷入了昏迷。

　　御医会诊过后回禀道，太子受伤很重，但这伤还在其次，可怕的是，他中了来自西域的奇毒，中原境内恐怕无人能解，而且毒性蔓延很快，不出七日便会丧命，即便遣人快马加鞭赶赴西域去寻找解药，也根本来不及。

　　御医们纷纷向皇帝请罪，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皇帝所受打击不小，他多年苦心经营，才为这个儿子铺平了继位之路，如今，不仅他要再次承受丧子之痛，天下国运也岌岌可危，然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于是一面命礼部预备太子的身后事宜，一面将先太子的嫡长子接进宫中，学习政务。

　　李承鄞中毒之后，全身一时如坠冰窟，一时如做火烧，实在难受至极，但他意识模模糊糊，无法清醒，更无法开口说话。

　　一日意识稍有恢复时，他感到有人将自己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过了片刻，那人将自己扶坐起来，便开始运功，随后，一道清新的内息缓缓注入了他体内，原本好像已经凝滞的血液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那张他日夜牵挂的脸，“阿尘，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厉尘澜正全力运功，只说：“先不要说话，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不能分神。”李承鄞于是转过头去，静心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鄞突然觉得血气翻涌，随即吐出了一滩黑血，而后头脑竟渐渐恢复了清明，身体也舒服了许多，就连被刺伤之处都不再疼痛，他心知毒已经解了，于是欣喜地转身去看厉尘澜。

　　他回过头，却见厉尘澜紧捂胸口撑着地面，手指骨节用力得有些泛白，额头上满是虚汗，脸色也苍白如纸，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他又惊又痛，连忙搂过他，问道：“阿尘，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厉尘澜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向他笑了笑，李承鄞自责不已，哽咽道：“为了救我……值得吗？”

　　厉尘澜靠在他身上喘息着，良久，终于微弱地应了一声：“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