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跪在雪地中央。他的面前是一座孤零零的木屋,房门紧闭。
漫天大雪宛如一场神迹,洋洋洒洒遍布整个空灵的世界。蓝忘机不知跪了多久,肩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就连微微颤动的睫毛也凝结着剔透的冰晶。
他雪白的衣袂仿佛和雪地融为一体,只留云纹映照着点点微光。
终于,木屋的门被人推开,女子低头看他,半晌,面无表情地道:“进来吧。”
蓝忘机睫毛微微颤动,忽然深鞠一躬:“……多谢抱山散人前辈。”
“不必。”抱山散人淡淡道,“左右你是姑苏蓝氏的二公子,跪久了,我的故人在天之灵怕是会心疼。进来吧。”
蓝忘机站起身,落在身上的雪花无声落地,冰蓝色的灵力往下身流去,不着痕迹地帮他疏通因久跪而於结的经脉。
木屋中央,立着一面水镜。
那面水镜四周镶着月白的琉璃,上边镌刻着古老的梵文,隐隐流淌着灵力光芒。
雪白的镜面光滑平坦,却什么也没有被它照出,仿佛只是一幅绝美的画。
“我想了很久,”抱山散人悠悠道,“能帮你那位友人修补魂魄的,恐怕也只有这面镜子了。”
蓝忘机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水镜,淡若琉璃的眸中莫名泛起一丝波澜,很快归于平静。
“你待会试试看。走到镜子前,心里想着我的那位徒孙。这面镜子能收集到你对他的意念,意念有多深,倒映出来的像就有多真。”
“当这个像真到和他那个人无差时,镜子就可以从世上收拢他的魂魄,慢慢修复。”
蓝忘机颔首,缓步走到水镜前。
镜子仍然是雪白一片,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蓝忘机微微一顿。
“哦,我忘了。”抱山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碰碰它……对,就这样。”
蓝忘机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蓝湛蓝湛!”
……
他的一颦一笑,开怀的调笑的,安静的疯狂的……忽然间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脑海。
忽然发现,他记这个人,居然如此清晰。
“你回忆得不全也没有关系,我就没见过有人能单独用这面镜子将人给完完整整复原出来的。毕竟大多数人认识的只不过是那人展现给他的一面。”抱山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蓝忘机,碎碎道。
“不过也没事,你回头再找几人来补一补——我我我我的天啊。”
蓝忘机收回了手,凝视着镜面,眼神中掠过千万种神思,终究化为沉寂。
镜面中的少年宛如站在他的面前,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只不过面容有些苍白。
他看着蓝忘机,忽然笑了,道:“蓝湛!”
蓝忘机定定地望着他,拢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攥紧,紧得指节发白。
他的唇动了动。
“……魏婴。”
……
抱山散人送他入镜,就在他准备入镜的前一刻,忽然拉住他,神情有点揶揄。
“我说你,并没有把我的那位徒孙……单纯当做有人吧?”
蓝忘机看她一眼,垂眸不语。
抱山散人笑了笑:“别蒙我,我过的桥比你吃的饭还多,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没见过。只不过你倒是稀奇,竟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蓝忘机沉默良久,半晌,道:“他是魏婴。”
抱山散人挑眉:“得,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单纯稀奇而已。进去吧,带着他的魂魄,活着出来。”
蓝忘机忽然问道:“出来后,他还在吗。”
“怎么可能在?”抱山散人笑了笑,“我们是补他魂魄又不是把他复活。”
蓝忘机点头,跨入镜中。
抱山散人啧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在镜中渐行渐远,自言自语般地道:“说是不能复活,不过这世事无常,他的魂魄在……或许某天真就回来了。”
“这世上既然能有这种稀奇的感情,再出一桩稀奇事,许也不是不可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