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于姬蘅，凤九虽不喜欢她，却也没恨过她，即便在梵音谷她将本属于她的频婆果抢走，凤九也只是伤心自己在东华心中始终及不上她重要，做狐狸时是这样，做人时仍如此，后来在阿兰若之梦里东华主动认错，告诉她频婆果是因为他吃醋才被换掉，凤九释然了一些，出了阿兰若之梦，东华又对她提了一句，姬蘅是他部下的女儿，中了秋水毒，他部下羽化前托孤于他，自然得照拂一下，凤九又释然了一些，可是，她的狐狸脑袋转了几转，却仍想不通一个问题，照拂归照拂，却为何非得成亲呢。

当年东华与姬蘅的大婚是凤九心里的一道过不去的坎。

她父亲白奕上神是青丘唯一一位知礼守法的神仙，以古板严肃流传四海八荒，他一向认为女子该是端庄贤淑，温婉安静的，他照着这个样子找到了凤九她娘亲，不过可能因为对凤九她娘亲着实满意，以至于凤九出生后还想着过二人世界，脑子一热，便将凤九丢给了白浅，可白浅虽担着个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虚名，于那端庄贤淑，温婉安静却一点儿都沾不上边，所以难免将凤九教养的稍稍欢脱了些，待白奕上神发现这个问题时，凤九的性子已然养成，不好归正，白奕上神懊恼不已，发了一通火之后，无比痛惜地对凤九说，你如此性情，将来谁愿娶你！

当时的凤九早对东华存了心思，父亲那些礼仪道德的说教倒也入不了耳，唯这句引得她思索了很久，她想知道东华到底想娶个什么样子的人，是她这样稀里糊涂不拘小节的，还是父亲所说的端庄贤淑，温婉安静的。

这个问题她在太晨宫扫了几百年的地没能看明白，当她做了小灵狐时，东华终于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姬蘅无疑是端庄贤淑，温婉安静的，与她截然相反，想她还痴心妄想在取回皮毛后能将东华带去青丘看星星，可东华喜欢的却从来不是她这个类型。

凤九想明白这个道理后绝望的有点儿活不下去，幸而神生漫长，若是按凡人的寿数来说，那便得颓上一辈子。

后来他们经历了种种，东华对她表明了心意，她也欣然回应，可对于东华当时娶姬蘅的缘由却始终没弄清。

也许东华当时确然动过心，但动的不太多，这是凤九的心历经百转千回后猜测出的一个最为可信的答案。

关于姬蘅的事情，东华提的确实很少，阿兰若之梦一次，那时她莫名其妙就被东华按在石头上亲了许久，脑子里都成了浆糊，自然没能抓住机会问明白，出梦时一次，那次东华倒想解释清楚，奈何刚说了一半便被比翼鸟族的女君请走，东华说等他回来接着说，可那次他回来时她已经睡的七荤八素了，第三次，是在碧海沧灵，那次提起是个意外，她记得那是一天晚上，她舒服地窝在东华怀里看她父亲传过来的手书，边看边有些哀怨地碎碎念道：“爹爹说，大婚后还是要回去宗学上课的，他说虽然帝君你无所不能，但我也不好什么都指望你，身为女君该学的还是要学。”

东华笑笑，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宗学能有什么，你剑术不错，兵器锻造也颇有天赋，琴棋书画也算过得去，不过是佛理和术法差了些，不是什么大事。”

凤九听他夸赞，有些小骄傲地在他怀中蹭了蹭，道：“我剑术自然是很好的，因为上古史中说你剑术天下第一，我怎能不好好学，兵器锻造吗？……凤九说到这儿，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我有天赋呢？”

“那张短刀图你就改的不错。”

凤九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蹭地坐起，惊道：“你晓得那个是我改的，不是姬蘅改的？”

东华跟着她一起坐起，将她拉进怀里，道“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不过当时的确让你受委屈了，我的错。”

凤九心里熨帖极了，仿佛多年冤案沉冤昭雪了一般，她大度地环住了东华的腰，反而很洒脱地安慰起他来，“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怕是你也想不到一只狐狸还会改图吧，姬蘅她抢了我的功劳，我就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没事，真的没事，你现在知道了就很好。”

东华稍松开她一点儿，腾出了双手捧起她的脸，若有所思地笑道“我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我怎么也得和你赔个不是。”

“你还要赔不是？”凤九有些惊喜，期待地问道“你要怎么赔？”

“自然是，花些力气赔……”

东华最后一个字似是还含在嘴里，凤九的耳后与胸口已密密麻麻落下了许多唇印，她脑子空了空便惯性般的回应了回去，不多时两情相悦的二人早已痴缠在了一起，浓情蜜意，柔情似水，情至深处难以自拔……

也不知过了多久，疲累的凤九似是想到了什么，强睁开了眼睛，“东华，我好像有事想问你。”

东华将她往怀里拉紧了些，安慰道“先睡吧，明日再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凤九嗯了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稳睡去了，却不知从那之后她再没机会去问问东华，他与姬蘅那次大婚究竟为何。

紫气堪堪停在了太晨宫之上，凤九望下去恰能看到院中的东华与姬蘅二人，东华悠然自得地边泡茶边对姬蘅道：“大婚那日，所有人都会聚在太晨宫外，你就趁那时离开吧，我已安排好一切，煦炀那边也不会再找你和闵酥的麻烦。”

“可这会不会给老师名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姬蘅有些忐忑。

“无妨，”东华倒了杯自己泡的茶，品了品，似觉得还算满意，便接着道，“名誉二字最是束缚，没了倒落得轻松。再者你也不用太过愧疚，我帮你只因孟昊，他的托付我不可负，你若谢便谢你父亲吧。”

原来这便是大婚的真相，凤九有些哀怨，东华对姬蘅自始至终都只为还恩，可笑她还胡乱猜忌，无端看轻了东华对自己的一片赤诚之意，她痴迷他几万年，爱他，疼他，怜他，却为何竟不懂他，他的心岂是那么容易动，他的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可以拥有，她太不懂得珍惜，白白浪费了二百多年的时间，这二百多年里，她带着滚滚，虽然辛苦些，可终究心中没什么负担，但她这一走，又让东华该如何自处，这二百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东华，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不相信你，再不会留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