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巨大的落地窗像是一个大荧幕，播放着五光十色的夜景。李纯想穿着真丝的黑色睡袍，刚洗好还没干透的黑发耷拉在睡袍上，拿着快见空的红酒杯子摇摇晃晃，盯着窗外S市的标志建筑出神。这样的夜晚，在李纯想的记忆中重复过太多次。她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站在这里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了，反正如今看着这万家灯火，除了叹惋别无二绪。

游离了半刻，李纯想打开手机，切换到微博大号，编辑了一条微博。

“今天的东方明珠好像有些不同。”配图是刚刚落地窗前拍下的画面。

不一会评论就涌了上来：

“这么晚了姐姐还没睡”

“谁来根据这个视角去找坐标”

“爷爷你关注的艺人更新微博啦”

“我好像在窗子里看到了姐姐的倒影！我可以！”

“原来今天你也在S市哦【惊讶脸】”

李纯想看了一会评论，摩挲着手机壳好半天，本来想回几个粉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李纯想看来看去总觉得粉丝就像身边的几个朋友一样，最近每句话在照顾她的“失恋”情绪，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她不喜欢别人总提起这个事并因此格外优待她。

并不想有“为情所困”的人设啊。

索性关了手机闭目养神，却越来越心烦意乱。

就在李纯想靠在椅子上神游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喂，许诺。”

“明天终审，你还去不去了？”李纯想合作多年的经纪人许诺问。

“之前不是说去吗，应该去吧，去的。”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你还不睡，祖宗，这都几点了，法院可不等你赖床到下午。”许诺扶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下午去打球了，晚上去了一个朋友公司的聚会，才回来没一会，本来很困的，洗完澡反倒精神了。现在几点？”

“快四点了。”

“那明天几点开庭？”

“8点。S市人民法院第三分院。”

“不去了，俆律师去就行了，这明天被拍到黑眼圈那么深不知道又要写出什么我情根深种彻夜伤神的胡话。是可以不去的吧？”

“可以是可以。一开始公司也是希望你不要去，但是，邓言那边说他明天会到场。”许诺敲打着李纯想。

李纯想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不去了。主要是两边公司的一些合作和财产问题，跟我们两个本人关系也不大，这个我知道。”

“好，那你休息吧，我跟律师团队和公司那边说一声，后续和一些公司解约的事情，需要你出面我再通知你。晚安。”许诺说着就拿起工作机开始寻找律师电话。在她这样的王牌经纪人眼中，一周只有工作日，一天只有工作时间。

“晚安，诺姐。”李纯想将手机扣在桌上。把双腿蜷缩到椅子上，抱着腿靠在椅背上，突然好困好困。虽说在S市有自己的房有自己的车，可是似乎在自己家呆的时间还不如酒店一半多。似乎家里更像是酒店。而且每次回家都是在落地窗前发呆，到了第二天凌晨睡不到一个小时就又要开始化妆赶机，不是都说我失恋伤神吗，那就索性在家好好“伤神”两天吧。

中午。

日头仍然是那么高，南方的夏天每一天都像是复制粘贴一样，热，晒，金黄。当厚厚的窗帘也挡不住这几近泛白的光线照耀到房间里的时候，唐宁终于被亮醒了。

先是把手举得高过头顶，然后再到脚，再做几个无济于事的仰卧起坐预备动作。唐宁跟自己较劲了十分钟之后，一股脑爬了起来。打开门出去洗漱，发现客厅里褚征和郝安河正在拿着switch玩马里奥。一边玩一边大喊大叫，发出奇怪的声音。

“别叫了。爷给你两死变态吵醒了。”唐宁刷着牙不忘吐槽。

“你不懂，这叫男人的浪漫。我们在寻找童年。”褚征玩的同时身体也跟着马里奥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唐宁不由得对他表示敬佩并对沙发表示同情。

“说出去丢人，褚征你好歹也算职业选手，还有那么多女粉，她们能想到她们喜欢的小征征穿着老爷裤顶着鸟窝头和中年油腻大叔一起玩马里奥吗？哦天，实惨，真替小征征的女粉们难过。”

“唐宁你说谁中年油腻大叔，我就比你两大3岁就中年了？”专心致志操纵手柄的安河也忍不住回嘴。

“主机游戏它不香吗？或者你两买个新的游戏我也信了。这老版马里奥都玩了半个月了。”唐宁擦完脸换了身清爽一点的衣服——另一件蓝色T恤，走到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

“我们也想玩美国末日，也想玩GTA，也想玩旷野之息啊，买得起也肝不起啊，这个月直播还差300个小时，我每天都播到凌晨，感觉离补完时长仍然遥遥无期。”褚征一脸痛苦地说。

“昨天聚会荣爷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问我，安河，你还有多少个小时啊？我人都僵住了，这就叫上半月不努力，下半月徒伤悲啊！”郝安河放下手柄，做出上天不公的手势，屏幕上像素画质的红帽水管工就这么摔死了。唐宁看着这惨状，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你两憨憨还有那么多时长没补，还搁这玩？我这个月时长都快播完了每天还很努力地在播。”唐宁拿过安河的手柄开始操纵马里奥。

“一直播就没有休息时间了，我们只是在贪恋每天工作之前的贤者时间。”褚征说。

“好比喻。”唐宁不禁称赞。

“话说你两昨天几点回来的，我回家那会都1点了，家里居然没人。”唐宁问。

“也就2点多吧，别提了，聚会早就结束了，但是郝安河昨天跟喝了假酒一样兴奋地不想回家，拖着我从南京路一路走到公寓楼下，走了快一个小时。”褚征一脸鄙夷地望着郝安河。郝安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我那是见到童年女神了还拍了合照，太激动了，懂不？”

“还合照了？给爷看看。”唐宁一边操纵着小人娴熟地吃着蘑菇，一边伸手朝安河的方向要手机。安河得意洋洋地递过手机。

“这啥啊？就看得清你的脸，人家大明星就一个残影，大哥，你假的吧？”唐宁对着照片疑惑道。照片是在ktv闪烁的灯光下拍的，安河举着手机自拍，大半个屏幕都是安河的脸，只在缝隙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但是根本不足以看清是谁。

“我没敢要合照，只能拍错位照了，反正是同框了，别人看不出是谁没关系，我知道是李纯想就行，嘿嘿嘿。”安河一把抢过视若珍宝的手机，得意道。唐宁哭笑不得，心里不停地默念追星真可怕。

“李纯想好看吗？本人。”唐宁问。

“说实话也就那样，素素的，干净漂亮，我看也没电视上那么光鲜亮丽吧。明星都是靠包装啦。”褚征说。“不过她那个样子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是离过婚的快30岁的女人哦，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荣爷的其他朋友。果然女明星肯花钱保养自己。”

“荣爷居然有这人脉。”

“荣爷之前可是叱咤风云过的，结婚有了女儿才退居二线做做管理。更何况S市就这么大，俗话说文体不分家，娱乐圈跟咱们这个圈子有交集，再正常不过了。”褚征介绍道，并说了几个自己在职业选手时期遇到过的一些名气还不小的女团成员，还有二三线的小演员。

“对了唐宁，昨天荣爷走的时候还给了我们证书和奖金，你的那份你得自己去公司拿了。他叫我跟你说今天就去拿的，我给整忘了。”安河突然说。

“啊？我自己去公司拿？让你两带给我不行吗？”

“现在直播管理要规范化，必须本人颁发本人领取，我们帮不了你，兄弟。”

唐宁刚开始还一脸不情愿出门，不过转念想到自己今天又有正当理由鸽直播，突然兴奋了起来。立刻通了眼下这一关，拿起手机就发微博：“今天要去公司办手续，不播了，明天见。”然后兴奋地回房换裤子。

安河看着屏幕上的通关字样开始郁闷了，等唐宁换完裤子准备出门的时候问：“你这马里奥技术这么好？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练过？”

唐宁换完鞋子直奔公司，走之前丢下一句：“这么简单的游戏还用练？不吹不黑，爷十岁就会倒着通关了。”留下安河鄙夷的眼神。

等到了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唐宁已经为他的莽撞出门后悔了一万遍了，这么晒的八月，他居然不带伞不打车不戴帽子在下午两点多钟徒步走到公司，每一秒钟都在后悔的唐宁光速跨进了公司大门，“舒服了。”感受到空调冷气的唐宁在第一时间感叹道。

虽然几乎不怎么来公司——准确来说是门都不怎么出，但是荣爷办公室在哪儿唐宁还是清楚的，进了电梯先按十楼，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唐宁还顺便秃噜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他穿的还是早上那件蓝色T恤，一条白色的工装裤，还有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奢侈品”——AJ。

电梯门打开，整个十楼好像都没什么人，唐宁虽然记得荣爷办公室在十楼，可是完全不记得在哪个方位了，也没见到个工作人员可以问一下，只能硬着头皮找。公司有很多业务，也有很多主播是在公司提供的房间里直播的，所以很多门唐宁也不敢去随意敲，弄不好就是个直播事故。

走了好半天，唐宁终于听到人声了，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大会客区，其中就有荣爷的声音——为什么能听出来呢，因为唐宁可是fps玩家，听声音也算是一个小绝活了。唐宁立刻向会客区走去，看到荣爷坐在那里，立刻开口道：“荣爷早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望向了唐宁，其中有一个穿着深红色礼服裙的女子，乌黑的头发自然地卷着，五官精致而又深邃，就站在唐宁正前方，似乎是习惯了礼貌，此刻正笑意浅浅地看向唐宁。几乎被落地窗包围的会客区，阳光毫不吝啬地将她照得更艳丽。唐宁觉得，如果说明媚动人这四个字要具象化的话，此时此刻这四个字就具象地出现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了看陈荣，陈荣立刻说道：“这我一个弟弟，也是公司主播，来找我有些事情。我处理一下，很快。”

很久很久之后，唐宁回忆这一天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荣爷说了这句话，也不记得后来荣爷是怎么跟他快速交接的，尽管他自诩有很好的听力和记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