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劫匪

作者：陈小柠

山海落寞，天地寂寥，那小孩没有再等我了。

志摩先生所定义的我们早已涣散，失望末路，失重而下。坠落的山崖黯淡无光。我记得，那小孩怕黑。为山崖里的小精灵下一场樱花雨吧，它们会代我陪那小孩长大。别我之后，他就不再是那将死之人。

那天，天空下着暴雨。我看着他喘息咳嗽，紧紧蜷缩在阴暗的桥底。他身体不停颤抖，手指快要拿不住那半根潮湿的火柴了。他死死盯着它，目光炽热得仿佛将要重新燃起那半根火柴。他眼周红红的，望眼欲穿，我害怕眼泪溢过眼眶，害怕我现出原形。

我走近伸手想去抱抱那小孩，思绪一同穿过他的肉体。哦，没错，我现在只是一缕残存地叹息了。我没有坚实的臂膀，再挡不住侵蚀他的暴风雨；更没有温暖的怀抱，再不能为那小孩造一场香甜的梦。

两具灵魂相撞的生疼，千疮百孔，在此刻，可否也算拥抱过？

我点上他所剩的香烟，烟雾缭绕之际，我已然成了那小孩的模样。不自觉间，那小孩仿佛是又重回我山岗的少年郎。我从未见过他笑，只记得他的眼睛会说话。那晚是夏夜，他取下眼镜，四目相对之时，我看到了来自八月的大雪飘扬。

我带上那小孩的眼镜。此刻我深知，这曾在镜片背后的是我给过他的温暖，冷漠，希望还有绝望。耳边响起他为我所动的一首首曲子。那时，五味杂陈的是他，不知所措的还是他；现在，我是他，他却不再是他了。

他满身戾气，夜夜玉山颓倒。他从来都不是青春小说里阳光正好的少年，他只是那个害怕风雨，躲在角落里等我回家的小孩。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我不是华佗，他也不是将死之人。落落大方，谦谦君子，还与世间吧，他会是别人浪漫里的樱花少年。

我知他的落魄，而他是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