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鹿净尘伏着桌子趴了一夜，醒来时，肩膀像是被车轮子反复碾压了一番似的，疼得她差点喊出声来。

活动了一下肩膀，起身，撇过脑袋去看床上的人，还在熟睡着。她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清醒了不少。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床上传来了翻动的声音，窸窸窣窣，接着是一声长呼。

“唔......”金梦温只觉得口干难耐，一个翻身，习惯性地伸出手来，“小月......水......”

手心触到冰凉，她收紧手指，坐了起来，把那杯递到嘴边，灌了一大口，微眯起眼，眼前人模糊又有些熟悉，狠狠眨了眨眼，睁开，聚焦，看清来人。

“噗！”

冰凉的液体分散飞来，鹿净尘闭上眼，眉头皱起，紧接着满脸晶亮。

“咳咳！”金梦温差点被这水呛死，“你......咳咳......你怎么在这里！”

鹿净尘深吸了一口气，把怒气压了下去，她抬起袖子，将脸上的水拂去：“你说呢？”不能跟小姑娘计较，不能......

“我......”金梦温看了看房间，红色的纱制围帐，粉色的被子被攥在手心，满屋子暧昧的气息，她才忽而想起昨晚好像是在相思阁，被饭菜噎住了喝了一口酒，然后......然后......

“想起来了？”

“哦，对，你昨晚带我来相思阁了。”

“对。”

“然后......”金梦温忽然抬起眸子，瞪着她，“你抛下我和花魁亲密去了！”

“呵。”鹿净尘冷笑一声，肩膀随着耸了耸，“我来相思阁不跟姑娘亲密，难道跟你？”

金梦温赶紧把被子拉了起来：“昨晚你在这里？”

“那里。”鹿净尘抬起手，指了指那桌子。

“那里？趴着睡？”

“不然？站桌子上睡？”

“这么睡不会肩膀痛吗？”

“会啊。不然......”鹿净尘忽而把一条腿曲起，膝盖跪在了床上，往前一探，靠近了紧紧抓着被子的金梦温，“让我躺一下？”

还没来得及看金梦温的反应，脸上就又是一泼冰凉，金梦温把手中杯里剩余的水全都泼在了鹿净尘的脸上。

“流氓！”

鹿净尘抹去了脸上的水，直起身子，心里暗自骂自己犯贱。

————

从相思阁出来时，某人的脸上还带着愠怒，直到闻到街边摊子上的包子香，鹿净尘买了几个，塞在她手里，才算是安慰到了一点，咬了一口，包子皮和馅儿在嘴里滚烫着混合，肉香满腔，才算是开怀了。

“好吃！”

“真好哄......”

“你说什么？”

“没什么，觉得好吃就行。”

两个人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往回走，街边的铺子都慢慢开张了，摊子也多了起来。

“糖葫芦儿啊！酸甜儿好吃！”响亮的一声吆喝一下子把金梦温给吸引了，她吞下了口中的最后一点包子，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糖葫芦！”

“想吃？”鹿净尘把手里的油纸扔到了街边堆满烂菜叶的篓子里。

“想！”

“没吃过？”

“没吃过。”金梦温看着那红色的一串串的糖葫芦有些移不开眼。

“行。”鹿净尘走到摊位前，怀里掏出几个银钱，“来一串。”

“好嘞！”

那小贩拿下一个糖葫芦，递了过去，却没人接。

鹿净尘看了看身边的金梦温：“愣着干嘛？”

“哦！好！谢谢！”金梦温赶紧伸手接过，她抬起手，外面的糖浆凝固，在阳光下透亮着，里面的山楂透出好看的红，一颗颗就像竹签上串着红宝石。

然后某人就拿着糖葫芦晃了一条街，鹿净尘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吃？”

“舍不得吃，太好看了！”

“再不吃会坏掉的。”

“啊......可是你看！”金梦温抬起了糖葫芦，放在鹿净尘面前，“多好看啊！”

“好看吗？”

“好看！”

“好看也是吃的。”

“可是如果吃了一口它就好看得不完.....”还没说完，糖葫芦面前的嘴巴张开，凑近，咬住了最上段的那颗红宝石，牙齿一用力，往后一扯，那宝石就脱离了竹签。

金梦温愣了好一会儿，看着鹿净尘鼓着腮帮子，嘴里牙齿咬碎糖浆的声音清脆，却好像咬在她心上一样。

“阿尘！”某人恼怒，但是这吼声却依旧娇气，听得鹿净尘一点不生气，反而心里软了软。

“枕么了？”因为含着糖葫芦而无法清楚地开口。

“你......你把我的糖葫芦！”

“我给你咬一口你就不会舍不得吃了。”

“我会吃的！你你你......”

“我我我。”

“你太过分了！还给我！”

“哦。”鹿净尘抬手，往手心里吐了几个核，在金梦温面前摊开，“呐。”

“你给我这做什么！”

“种起来。”

“这是煮过的山楂！种不起了！”

“那怎么办好。”鹿净尘弯下腰，凑近了她，“你来我嘴里讨？”

“讨？”

“啊......”鹿净尘微微张开嘴，“来讨吧。”

“讨......”金梦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把手里的糖葫芦塞进了她手里，“都给你吃！不吃了！”说完转身往前赌气着快步走去。

“喂......再给你买一串呗。”鹿净尘妥协，丫头被惹怒了，可怎么办好。

“给你的花魁买去！”

“怎么又兜转到花魁了？”鹿净尘嗔笑，“翻旧账？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

“我昨晚没有做什么。”说出口后鹿净尘才怔了怔，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哼，我信了才有鬼！”

“真没什么，她太丑了。”

“她丑那谁好看？”

“你啊。”鹿净尘脱口而出，却也已经收不回，眼前人的脚步突然停下，她也跟着顿住了。

小丫头转过身，看着她被晨光染暖的眸，嘟起嘴，哼了一声：“就是为了哄我开心才那么说的！”说完，她又转过身，继续大步走着。

鹿净尘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遗憾，怪怪的感觉。

“喂！别气了。”

心里慌着想去把她哄好，却也不知那丫头第二次转身时嘴角的笑落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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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哄到家门口也不见丫头理她一声，她跟着上了二楼，被堵在了门口。

小手一伸，夺过她手里的糖葫芦。

“还给我！”然后啪得一声，门被关上，带起一阵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微微皱眉，闭眼，肩膀微耸，躲去了这阵携着一丝愠怒的风。

“小......”

“不把第一颗还给我我才不跟你说话！”

“啧......”

鹿净尘下了楼，柳如燕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满脸郁闷。

“哟，惹你家小娘子不高兴了？”

“就吃了一颗糖葫芦而已......”鹿净尘突然一瞪，“什么小娘子。”

“切......”

鹿净尘抱着剑，思索了半天，眼眸一抬，看向柳如燕。

“看我干嘛，我可不会哄小姑娘啊，要哄你自己哄去！”

“不是，我是想问......”鹿净尘扫了一眼这个杂货铺，“你这儿，有没有卖山楂树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