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柾国篇，苏醒

时光荏苒，对于忙碌于生计的人们来说，每一日都过得辛苦疲惫，而对于大脑休眠的人而言，却宛如只是做了一场梦。

田柾国醒了，在昏睡了接近一年的时候，终于醒了。

他茫然地瞧着床前这个长得与莫流苏十分相近的脸，有些不敢相认。

那人的手指温柔地划过他的眼角，停在他的耳前：

莫流苏我的果爷不认得我了吗？

她以为田柾国会流泪，这个孩子向来是脆弱的，她还记得自己死的那日，他哭得那样的撕心裂肺。

可床上的人只是微微抬手，抚上了她的侧脸，口中原本她喜爱的清澈的声音，早就沙哑的不成样子：

田柾国我又梦见你了……

田柾国可是，你为什么变了样子……

他呢喃着，目光中泛上一抹难掩的痛楚：

田柾国对不起……

田柾国我竟然连你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忍不住眼泪的，却成了她莫流苏……

她回来的实在太晚了，晚得这个男孩的心都快等成了灰。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先前留在云星身上的一半怨念，只能保她魂魄不散，想要回来何其艰难。

谁能知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将怨念从那人身上一点点的抽离，又是费了多少时日，才重新凝结于自身？

若不是云星突然死了，她恐怕还要再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光阴，到那时候，她不知道她的柾国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莫流苏不是梦……不是梦……

莫流苏嘴角的笑因为眼泪而变得凄楚，心底的欢喜也夹杂了酸涩：

莫流苏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你看看，我是流苏，我真的回来了……

床上的人突然张着嘴哽咽起来，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嗓子哑得厉害，近乎是无声的大哭，似是有无尽的悲痛无法释放，让人即便只是看着都会整颗心跟着揪痛。

莫流苏俯下身子，一下一下吻在他流泪的眼角，想要停止他的哭泣，可自己的泪，却如珠帘断线一般，一滴滴坠落，最终与那人的汇在了一起……

田柾国，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也会努力忘掉经历的不幸，陪着你，爱着你，定不会再负你半分真心……

便也是在这一刻，她莫流苏终于坚定了此生的方向。

………………

林子沐拎着饭回来的时候，莫流苏正用小勺舀着碗里的糖水喂床上的人。

看到田柾国醒的一刻，她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林子沐柾，柾国……你醒了……

她有些试探着又上前了两步，脸上的惊喜夹杂着许久以来的辛酸：

林子沐你真的醒了……

田柾国你是谁？

他是真的不记得林子沐，只是在云星身边见过几眼，这么许久也早就忘记了。

倒是莫流苏，又装出了一副先前甜甜的样子：

莫流苏小哥哥，这是你嫂子。

田柾国第一次见她这副俏皮的样子，被逗得噗嗤一乐，他努力忍了几忍，才又开口问：

田柾国嫂子？

林子沐将手里的饭菜放在桌上，点了点头：

林子沐我跟阿珍订婚了，打算年底结婚。

林子沐你可以这么叫我，也可以叫我子沐姐。

她将手中的饭菜放下，打开一个盒饭递过去：

林子沐玲珑，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的炸酱面。

林子沐你先吃着，我回去给柾国做点粥，一年没吃东西，整天靠盐水吊着，肯定饿坏了。

莫流苏却伸手拉住了她：

莫流苏姐姐，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我刚给小哥哥喂了糖水，医生说暂时不能喝粥。

林子沐那我去给硕珍打个电话。

林子沐笑笑：

林子沐他如果知道柾国醒了，肯定要乐坏了。

等着林子沐出去，田柾国才有些不解地看向莫流苏：

田柾国流苏，她好像不知道你身份？

莫流苏是呀，我现在这个身子是陵都薛家的二女儿，叫薛玲珑。

她说着眨巴眨巴眼睛，配上那张略显稚气的脸，竟带了几分与她性子不相衬的可爱：

莫流苏我好不容易才挑了一张与云星长得最像的脸，这身子可是干净的，你想怎么碰都行。

本来是让人欣喜的事情，只是说到云星，田柾国的神色变得暗淡下去：

田柾国云星……

田柾国她是不是死了……

莫流苏吃了一口已经有些发干的炸酱面，含含糊糊地应着：

莫流苏恩，死了，她死了，我才能这么快回来。

田柾国那她……

莫流苏这次是真死了，怨念我收回来了，世上就再没有云星了。

一时间无数的悲痛，呛得他的鼻子酸酸的，他曾是那么想要杀了那人报仇，如今，听说她真的死了，本该高兴才是的……

但是为何，他心里就像梗了一块石头，那说不上是懊悔还是自责的心绪，让他几乎难过得喘不过气。

一直低着头吃面的莫流苏，直到过了许久，才意识到气氛安静地有些不对，她抬起头，正对上那人来不及躲闪的脸。

她将口中的面条咽下，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莫流苏哎呦，田宝宝怎么又哭了……

她手中的纸巾在那人脸上不停地擦拭着，可是那眼泪就像从天而降的雨水一般，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莫流苏好了，好了，不哭……

她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哄着，可那人似乎哭得更为严重，就像世间的委屈全部聚集于此，无法舒怀。

林子沐与金硕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原本满是欢喜的两张脸，一下子僵住，金硕珍更是上前几步用力将莫流苏推到了一旁：

金硕珍你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

莫流苏因为田柾国大哭而变得纷乱的心绪，被他这瞪着眼睛的质问，闹得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就想唤出一句“硕珍”。

只是林子沐抢先了一步，将踉跄着险些跌倒的她扶住，看向金硕珍时，口中多了一丝嗔怪：

林子沐阿珍，玲珑是帮我照顾柾国的。

金硕珍玲珑？

看清面前人的长相后，呆愣的换成了金硕珍。

怎么会这么像……

他忍不住开口：

金硕珍流苏……

面前的人却有些不悦地摇摇头：

莫流苏这位大叔，我叫薛玲珑，小哥哥突然哭了，我在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