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与怨气

兰室

沈卿归昨日同魏无羡等人玩闹，睡得较晚，今日难免起的晚了些。待她来到兰室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挑好桌椅坐下了，却唯独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叹了口气，看向前方正襟危坐的蓝忘机，无奈的走到其身后坐下。

一旁的魏无羡见到沈卿归，向她招了招手。

沈卿归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魏无羡有心开口搭话，蓝启仁却在这时走进了兰室，无奈只好作罢。

蓝启仁既高且瘦，腰杆笔直。虽然满脸黑山羊须，应当不怎么老。姑苏蓝氏出美男，应当也不怎么丑，但周身一股老气横生，刻板迂腐之气，叫他一声老头也不会违和。他手特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滚了一地，他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家规。

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

魏无羡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魏无羡又看了看蓝忘机身后的沈卿归，见她手撑着书桌，眼睛要眯不眯，整个人摇摇欲坠。顿时来了趣，执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捏成纸团，偷偷的扔了过去。

沈卿归被纸团砸了个正着，瞬间就清醒了不少。看了看魏无羡，又瞄了一眼坐在上方的蓝启仁，捡过纸团，打开。“卿卿，无聊否？”

沈卿归朝他点了点头，魏无羡见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并向沈卿归比划了一下。

魏无羡看我的。

魏无羡提笔就在纸上画了起来，坐在他右侧的聂怀桑手里捏着把扇子，头一点一点的，就差趴在书桌上了。

蓝清看见聂怀桑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推了推聂怀桑，聂怀桑一下子惊醒，有些惊恐的看着蓝清。

聂怀桑祖宗，你干嘛？

蓝清指了指蓝忘机，小声说道。

蓝清我要是不叫你，被我二哥看见，你就完蛋了。

聂怀桑倒也是哦，那多谢啦。

这边魏无羡已经完成了手中的画作，正东张西望的寻找可以恶作剧的对象。

恰巧这时，蓝启仁正好手执卷轴走了下来，走到魏无羡身边时，魏无羡施法将画贴在蓝启仁的臀部，众人哄堂大笑。

魏无羡还朝你眨了眨眼，似乎在求夸奖。沈卿归无奈扶额，这傻孩子哟！

果然，蓝忘机也看见了魏无羡的画作，施法取了下来，然后狠狠的斜了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撇嘴，噤了声。

但才过了一会，魏无羡就闲不住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人，施法分了些灵识，小纸人就摇摇晃晃的朝蓝忘机飞了过去。

蓝启仁魏婴！

魏无羡忙站了起来。

魏无羡在！

江厌离担忧的望向魏无羡，而江澄见状恨不得现在就把魏无羡拖出去打断他的腿。

小纸人爬到蓝忘机脸上，蓝忘机伸手抓了下来，捏碎，恶狠狠的瞪着魏无羡。

沈卿归捂脸，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孩子跟他娘一点都不像，比他娘蠢多了。藏色当年好歹知道让纸人从地上跑过去，不容易被发现，他倒好，直接从空中就飘过去了。

蓝启仁放下手中的卷轴，看向魏无羡。

蓝启仁既然你已经不用听我讲了，那我就来考考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不是。

蓝启仁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魏无羡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几乎是脱口而出，连蓝忘机都多瞧了他几眼。

蓝启仁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魏无羡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在找参考物。

魏无羡好说，好比你身后那棵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化成人形，有了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他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蓝启仁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聂怀桑听到自家的事，顿时一个激灵。

魏无羡屠夫

蓝启仁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魏无羡金星雪浪。

蓝启仁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魏无羡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沈卿归赞赏的朝魏无羡比了个大拇指，魏无羡得意的笑了笑。

此番举动落在蓝启仁眼里，更来气了。

蓝启仁沈卿归！

沈卿归到！

蓝启仁修真界修为排行最高者为何？

沈卿归不假思索。

沈卿归元婴。

蓝启仁蓝氏弦杀术为何人所创？

沈卿归阿……蓝翼。

见沈卿归和魏无羡对答如流，蓝启仁脸色稍缓。

蓝启仁我且再问，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沈卿归正要说出答案，却被蓝启仁打断。

蓝启仁魏婴，你说。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开始坐立不安。

蓝启仁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

众人连忙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只盼他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

蓝启仁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沈卿归挑了挑眉，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蓝忘机起身，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

蓝忘机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的点了点头。

蓝启仁一字不差。

顿了顿，又无不讽刺的说道。

蓝启仁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该有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骄傲自满，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沈卿归皱眉，蓝启仁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是在针对阿婴啊？

魏无羡先生。

魏无羡举手。

魏无羡我有疑。

蓝启仁讲。

魏无羡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是度化往往都是不可能得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是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灭了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启仁未答，蓝忘机平淡说道。

蓝忘机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不灵则灭门。

魏无羡暴殄天物。

顿了顿。

魏无羡其实我刚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我在想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冷哼一声。

蓝启仁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第四条，你且说来。

一旁的沈卿归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魏无羡，他不会是想说……

事实证明，沈卿归的猜测是对的。

魏无羡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怨灵这是必然的事情。既然他生前斩首者百余人，那为何不掘这百余人的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恶灵相斗？

蓝忘机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然而眉宇微皱，神色甚是冷淡。

蓝启仁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大声喝道。

蓝启仁不知天高地厚。

蓝启仁伏魔降妖，灭鬼奸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起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先生，有些东西横竖是无法度化的。何不加以利用啊？大禹治水亦知塞为下策，疏为上策。这镇压即为塞，岂非下策？

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他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

魏无羡先生，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也可以，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

蓝启仁那我再问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侧身躲开。

江厌离担忧的望着他，聂怀桑忙把手指放在嘴边，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江澄也是小声提醒魏无羡，示意他别说了。

魏无羡我…尚未想到。

案上的书都快丢完了，蓝启仁指着魏无羡，气得直发抖。

蓝启仁你若是想到了，各世家就容不得你了。滚！去藏书阁抄一千遍礼则篇，沈卿归你也去！

魏无羡和沈卿归相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佩剑行礼，退了出去。

江厌离羡羡，卿儿。

蓝忘机正开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蓝启仁说道。

蓝启仁忘机，念欢，你俩去。把他们带到藏书阁，不抄千遍不准离开。

两人行礼。

蓝忘机是。

蓝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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