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见不识（三）

从莫家庄出来的这几天，魏无羡就感觉他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原因无他，只是他偷的这头驴太难伺候了。魏无羡抱怨道：“明明是头驴，还只吃带露水的嫩草，草尖黄了一点儿还不吃，吃不好，还发脾气不肯走，尥蹶子！还真是个大爷！”

听着魏无羡的絮絮叨叨，驴生气了，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叫声。魏无羡无奈道：“好好好，你是大爷了，大爷，走走走！”

路过一口井，魏无羡也觉口渴，停下休息了起来。

百般无赖间，远处走来一群人。

魏无羡见状挪了挪地方。

其中一人手里持着罗盘，望望远处，低头困惑道：“为什么都快到大梵山脚下了，这指针还是不动？”

又有一人道：“你这罗盘是不是坏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的。还有不到十里就是大梵山了，咱们不能久歇。风尘仆仆了一路，要是就在这里松懈，落在后头让人抢了先，那就不值当了。”

魏无羡听着，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两位仙友，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大梵山最近有何异动啊？”

“仙友有所不知，这大梵山原本也是一处仙脉福地，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落寞了，最近，又传出来了食魂煞作怪。”

“……不，我看不竟然，我认为此地根本就没有食魂兽或者食魂煞，分明所有的风邪盘指针都没有异动。”

“风邪盘没指出来就一定没有吗？它也不过能指个大致的方向，精密不足，不能尽信，也许这附近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挠它指针的指向。”

“也不想想风邪盘是谁造的，我也从没听过有什么东西能扰乱它指针的指向。”

“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你说话怪怪的？我当然知道风邪盘是魏婴魏无羡做的啊，可他做的东西又不是十全十美，难道还不允旁人质疑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魏无羡一下子就呛到了，眼看着两人就要因此吵了起来，他想插嘴，却再次被无视的彻底。

“我可没说不许你质疑，更没有说他做的东西十全十美，阁下何必含血喷人！”

“反正，这魏无羡做的东西就是不行！！”

“它随我多年，明明很好”

“你怎么这么相信他？他是你爹啊！”

“他是我偶像！”

魏无羡摆摆手，太可怕了，根本插不上话。

看来这么多年不仅有他的拥护者，更多的还是厌恶他的人。

叹了口气，便起身去折腾他的那只驴大爷，却不想，这只驴子却不走了！直到那名叫阿胭的姑娘给了他一个苹果，魏无羡见这只驴喜欢苹果，计上心头。

那姑娘也指着驴叫小苹果，因此这驴便有了名字。

魏无羡捡了一根长树枝和一条渔线，吊着这只苹果，挑在花驴子头前，总算是能上路了。

到了一处山顶，魏无羡看着大梵山那个方向，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叫喊，回头才发现正是刚才给他苹果的那位女子。

突然，这少女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这舞蹈姿势狂野，张牙舞爪，魏无羡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妇人提着裙子奔过来，抱住她哭喊：“阿胭，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后来魏无羡从这位女子母亲零散的只言片语里，梳理出了此地发生的异事。

忽然，前方传来呼救之声。“来人啊！”“救人哪！”

这声音有男有女，魏无羡好奇，牵着小苹果就往声源处走。

魏无羡策驴奔往声来处，四望不见抬头见，却不是什么妖精鬼怪，而是之前在井边遇到的那些人，被一张金灿灿的巨网吊在树上。

魏无羡正打算帮忙，一阵轻灵的分枝踏叶之声逼近，山林里掠出一个金色轻衫的少年。魏无羡见状只好躲了起来。

这小公子眉间一点丹砂，俊秀得有些刻薄，年纪不大，跟蓝思追差不多，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身背一筒羽箭、一柄金光流璨的长剑，手持长弓。衣上刺绣精致无伦，在胸口团成一朵气势非凡的白牡丹，金线夜色里闪着细细碎光。

魏无羡暗叹一声“有钱！”这怕是兰陵金氏的哪位公子。

这小公子本来搭弓欲射，却见缚仙网网住的是人，失望过后，陡转为不耐之色：“每次都是你们这些蠢货，这山里四百多张缚仙网，猎物还没抓到，已经给你们这些人捣坏了十几个！”

魏无羡暗暗惊叹：“一张缚仙网已价值不菲，他竟然一口气布了四百多张，不愧是兰陵金氏。”

被网住的那些人苦苦哀求那位小公子把他们放下来，却没想到，少年怕他们妨碍自己，并不打算把他们放下来：“你们就在这里挂着吧！省的到处乱走，又坏我事！等我抓到噬魂兽，想起你们再放你们下来！”

魏无羡本不愿多管闲事，却没想之前那位送他苹果的阿胭姑娘也在其中。阿胭心中害怕，便哭出声，小苹果听到这哭声，长耳抖了抖，突然窜了出去。

魏无羡一时不防，便被小苹果甩了出去，险些摔得头破血流。

少年一惊，看着魏无羡，慢慢从原先的惊讶变成厌恶不屑，“原来是你！”

魏无羡眨巴眨巴眼，问道：“你…认识我？”

少年又道：“怎么，被赶回老家之后你疯了？涂成这个鬼样子，莫家也敢把你放出来见人！”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难道莫玄羽他爹不是什么杂门小派的家主，而是大名鼎鼎的金光善？！

魏无羡恍然大悟。

那少年又接着道：“看来当初叔叔把你赶走，真是没错，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敢接近我小婶婶。”

魏无羡呆在原地，这又是什么情况？

少年看他发呆，心中讨厌，便道：“还不快滚，看见你就恶心，淫贼！”

魏无羡急了，骂谁淫贼呢？

魏无羡气上心头，想着这个莫玄羽说不定还是这个少年的叔叔伯伯，竟然被一个小辈如此侮辱，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这个身体羞辱回去，便骂道：“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听到这句话少年大怒，拔出背上长剑，森森道：“你说什么！？”

这句话，是金凌的底线。

少年劈剑向魏无羡斩来，他从锁灵囊中取出一张裁成人形的小纸片儿，错身避过，反手“啪”的一下拍在对方背上。

少年只觉得背心一麻，背后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趴倒了地上，剑也哐当掉到了一边，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仿佛泰山压顶。

魏无羡也拿起他的剑，还好这剑还没认主，谁都能用，便用这把剑一挥斩断上面的缚仙网。

趴在地上的少年，怒道：“好啊！莫玄羽，快把你的鬼把戏撤了！灵力低微修习不成竟然就走这种邪魔外道！你给我当心！”

听到金凌的话，魏无羡毫无诚意地捧心道：“我好怕啊！”

少年手撑地面，试了几回也爬不起来，脸涨得通红：“再不撤我告诉我舅舅，你等着死吧！”

魏无羡奇怪道：“为什么是舅舅不是爹？你舅舅哪位？”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他舅舅是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无羡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袋，旋即又褪得干干净净。

一名紫衣青年信步而来，箭袖轻袍，手压在佩剑的剑柄上，腰间悬着一枚银铃，走路时却听不到铃响。

这青年细眉杏目，相貌是一种锐利的俊美，目光沉炽，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看人犹如两道冷电。走在魏无羡十步之外，驻足静立，神色如弦上利箭，蓄势待发，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

他皱眉道：“金凌，你怎么耗了这么久，还要我过来请你回去吗？弄成这副难看样子，还不滚起来！”

最初脑内的那阵麻木过去后，魏无羡迅速回魂，在袖中勾勾手指，正打算撤回那片纸人，却没想到被江澄半途截住。

江澄看着手里的纸人，怒不可遏，直接捏碎。

金凌觉得背上一松，立马起身，闪到江澄身边，指魏无羡骂道：“我要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