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十一（下-4）

断章十一（下-4）

十月初十，兴州永安郡，北域寒冰荒原，沟谷纵横，天地一片苍茫素裹，漠河长岭，辽北戍卫都督府，李承鄞取出印鉴，在交接的公涵上盖印，收好正本与兵符令箭，思绪冷静，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是说不出的意外和不解。

“兴州长尹，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你不一样……”

“论及对塞外边疆各部的了解，同样都是大秦最好的，我与你，除了文武之别，有何不一样。”

“容齐呢？”

“我领的，是陛下亲笔御旨，仲相行文签发，吏部直属派令，与成阳君有何关系。”

“景辞，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小五哥，当年的事情，你清楚，我也清楚，自从相识以来，容齐透过我这双眼睛，究竟在看谁？”

“那姑母呢，你总不至于……”

“就是因为母亲，我才更加问心有愧，我心中惦念一个人，原想与他一生相守，可是终究碍于身份，不能随心。”

“他并非对你无情，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我一直以为，此情是我求不得，不曾想，是他爱别离，十三年前，是母亲以‘我’之名，逼走了他。”

李承鄞闻言一时沉默，当年那些是非流言，他多少都听过一些，可是就算再有姻亲，毕竟他是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去说道。

“景辞，你这么回避，也不是个办法……”

“小五哥，我已经上呈奏表，长留北域，陛下也允准了……”

景辞远望山岭雾凇的奇景，心中浮现一袭身影，安静，疏冷，却又温柔，深知人情冷暖，看透世间炎凉，不喜伪饰与算计，对待生死异常潇洒，眼神总是专注而坚毅。

“我并非回避，只是做了决定，我曾许诺，不会离开他，这里是他魂归安息之地，亦是我此生归处，他等我十三年，我还他一辈子。”

十月十五，西域北疆平定，王师凯旋，捷报先一步，提前传回东都洛阳，朝堂大喜，公告天下，京城百姓欣喜鼓舞，争相奔走告知。

“西北大捷啦……”

“匈奴退兵……”

“大秦，漠北，重新签订上京之盟……”

“燕云北七州收复……”

“我就说嘛，大秦铁骑威武，百万雄兵，怎么可能败给匈奴此等蛮邦……”

“我大秦铁军，扬我秦境威仪，燕云十六州，终于收回来了……”

“西北大捷……”

“收复燕云十六州……”

“大秦的将军，果然不负众望，当初程述真是目光短浅，危言耸听……”

“唉，不过他自己造谣生事，诋毁陛下，这也罢了，只是可惜了，连累他那么多门生和族亲……”

“欸，可不是，可怜他一代名儒大宗，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章台宫，朝阳殿，临时置办的右首案台，御史中丞燕清翔看着邸报，如释重负，欣慰一笑，随即翻开下一封，入眼刹那，顿时惊愕一怔。

“清瑶……”

“佐奕……”

骤然一下气血急涌，猝不及防，燕清翔突然感觉一阵眩晕，顿时浑身无力，心绪大恸，猛地喷出一腔鲜红，血溅御案，燕清翔伏在案台，缓缓闭上了双眼，染了血迹的奏疏，掉落一地，翻开的奏册凌乱不堪，底下其中一本，露出几行字迹，断断续续。

“赤勒峡谷，雪岭南关之战，左谷蠡王伊斜，大漠，沙暴……”

“六千轻骑，无一生还，吴王燕清瑶，中箭，掩埋，失踪，寻回冷电寒枪……”

“帝，率军北击塞外，破王庭，单于亡……”

“奕，杀矢，金簇箭，伤……”

惊觉回神之间，骇然失色，太子佐镶一声惊呼，惶恐惊惧，情急将燕清翔扶了起来，送到景云殿，立即吩咐侍从，赶紧去请太医掌院正令艮临渊。

“燕中丞，快，快去请太医令……”

闻讯赶来的太子妃燕清瑂，心神慌乱，极力克制情绪，艮临渊诊脉救治，走出偏殿，看了一眼佐镶与燕清瑂，轻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年郁结于心，思虑过重，每天案牍劳形，忧思伤神，还有当年重刑留下的陈年旧疾，他现在经不起一点情绪起伏，稍有不慎就会吐血不止，这并不致命，却比什么都危险，暂时让他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