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十一（中-7）

断章十一（中-7）

天朝，乙酉，三百四十六年，秦，永泰五年，八月十五，中秋，帝，佐奕统帅西征大军六十万，过河西走廊，抵达雍凉羌戎故地，西陵郡沙州，驻军阳关，与吴王燕清瑶会合，并与漠北飞凌上君拓跋祤一见，交换半枚兵符，达成共御匈奴之约，大漠决战，即将展开一场旷古之役。

西出阳关云天外，烽燧大漠，迢迢沙垄望不尽，明月回照一地清澈，难问天地归期。拓跋祤望月沉思，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知道是燕清瑶，慢慢转过身来，目光收敛了锋芒，多了几分柔和，笑了。

“想不到，当年我与你决战雍凉，杀得你死我活，如今竟然有机会一起联手抵御外敌……”

燕清瑶无奈地轻笑摇头，走上前来，拿着一只锦盒，交到拓跋祤的手中。

“给你的……”

拓跋祤打开镜盒一看，错愕一愣，赫然正是双玦玉環，木棉缠枝雕纹，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花叶纹路之间，隐藏了一组鲜卑上古密文，思绪蓦然轻微触动。

“这是，双玦玉環……”（拓跋祤）

“果然，就是你……”（燕清瑶）

“什么意思……”

“这是‘他’的遗物，兄长交给我的时候，说过，应该是‘他’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至于送给谁，时至今日，应该很清楚了。”

“所以，我的清瑶，你这是向我表白吗……”

“不是，拓跋祤，你应该放下了，我把你的清瑶，还给你，我不是他……”

“唉，你这个人，真是啊，你就不能容我幻想一下嘛……”

“呵，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玉環的木棉雕纹，这些鲜卑文，究竟有何玄机……”

拓跋祤释然一笑，轻轻抚过双玦玉環的雕纹，顺着木棉缠枝的走向，指尖触摸，逐渐解开字符的秘密，一字一句，读尽他深藏的心意，了然胸怀。

“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心意……”（拓跋祤）

“他说了什么……”（燕清瑶）

“这是一句鲜卑上古谶语，翻译成你们中垣的文字，就是，唯以君心，相知相忆深。”

“这些字符，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要用手指触摸去解读……”

“用手摸的……”

“这是我们鲜卑族上古先祖，用来传递机密讯息的方法，不过由于方式过于隐蔽复杂，很难传授，无法形成通用的定式，故而逐渐没落了，我也是偶然一次机会，从一位前辈那里学来的，我只教过‘他’一次，想不到，他竟然一学就通。”

“如此看来，你对他真的很上心，他对你，亦是很用心……”

燕清瑶一句笑语，拓跋祤一时沉默，随即收敛了心思，合上锦盒，突然问了一句。

“你的那一位呢，他怎么样……”

闻言心绪一怔，长长地叹了一声，燕清瑶神思一动，笑意深沉。

“他呀，应该怎么说，大概是一言难尽吧……”

永泰五年，中秋，大战前夕，荒漠风摧边关，狂沙扬万里，明月皎皎，平静掩饰之下，暗潮汹涌。然而就在同一天，相隔数千里之遥，东都洛阳，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京畿督兵统领岳霆，几天前，刚刚平定一场民乱兵祸，今日中秋佳节，暴雨滂沱，京城笼罩一场残酷的血腥执法。

御史中丞燕清翔，肃立高台，冷眸寒光凛凛，太子佐镶端坐右首，旁观行刑，心有不忍，然无可奈何，文宗少傅蓝曦臣，青史铁笔，秉持客观之态，记录成案，然是非定见，唯有沉默不语。

“燕中丞，非如此不可吗……”

“太子殿下，帝亲征，大秦将士，浴血边关沙场，是为除尽胡患，江山永泰，陛下将社稷国政交托于臣，臣不能有负所托。”

“可是……”

“明君，与暴君之间，不过一线之隔，同样，仁君，与昏君之间，亦是一念之差，非常时期，太子监理国政，切记，陛下西征北靖胡乱，民心不可乱，军心不可动。”

“名儒大宗灭族，国士天下非议，如此牺牲，值得吗……”

“谋天下者，国运不可赔，为了大秦边疆再无烽火，国祚永昌，盛世长安，为了中垣千百年之后，山河犹在，国泰民安，今朝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与牺牲，都值得。”

佐镶闻之一言不发，日晷移，午时至，刽子手举刀就位，燕清翔双眸凝聚坚毅的光芒，尽显杀伐决断的气魄，甩出令签，清冷的声音响彻刑场，唯有一字。

“杀！”

史册之上，秦，永泰五年，中秋，中垣四大名儒之一，程述，携同河东士族，妄议军政，妖言惑众，挑动民情激变，蛊惑及裹挟民意，动摇军心，引发东都兵谏之乱。经三法司查核定谳，程述与其同谋者，妄言大逆之罪，等同叛国，判定，程述，全族及其门下弟子，连同参与者，共计四百八十六人，斩立决。

太史令曰：将军百战不归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堪言者众口铄金，仲秋，未见月圆，不闻乡音，京城的刑场血染遍地，雨水冲刷不净。

燕府，西苑，夜来微雨秋风寒，杨柳细绿凋落，蓝曦臣轻按玉箫，曲韵长相思，无心之举，昔年一截枯枝随意扦插，如今已是窗前杨柳一树碧玉成妆，满地落叶沉寂。

“昔我往矣，无花折枝；今我来思，杨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