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生已多风雨

从纵情声色的喧哗到难以想象的平静，是在不久之后。

　　一路上顾疏桐都很安静，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她并不想说话，放纵过后是头痛欲裂的感受，双颊火烧一般腾起一片红云，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醉意。

　　甫一开门，顾疏桐肌肉的记忆就开始复苏，她踉跄着冲向厕所，扶着马桶盖疯狂地呕吐，尽管已经这样难受，她还是轻轻推开了想要替她抚背的手，在昏天黑地中寻找喘气的时机。

　　当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后，顾疏桐已经完全脱力，跪在冰冷坚硬的瓷砖上的双膝红了一大块，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吐出了胆汁的缘故，嘴里不住地发苦，眼角不自觉地溢出了泪水，浅浅的晕湿已经不再精致的妆容。

　　她被半强迫地扶了起来，头重脚轻的虚浮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天地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当她终于意识到他们是以一种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起时，她尝试着挣了挣，但一切只是徒劳，如果褚鹭熠放开了她，她一定会跌倒在地上。

　　她有些想笑，笑自己的矫情。

　　“我走之前熬了粥，知道你一定又会喝酒，现在喝能好受点。”

　　她彻底安分了，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等着她从前最不喜欢喝的粥。

　　人的习惯原来那样容易改变，不用剜肉流血，不会痛彻心扉，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曾试着去挽留它，那时你就会觉得，那些原则和底线其实毫无抵抗力。

　　她一口一口地喝下褚鹭熠递到她嘴边的粥，难以抑制地有了一种满足的感觉。他现在在她的眼前，真实而又淡然。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她已经率先打破了三人之间奇妙的危局，褚鹭熠或许已经知道，又或许没有，她只希望，他们迎来的不会是一场暴风雨。

　　喝酒的时候，酒精的刺激带给了顾疏桐强烈的快感，而极度的快乐之后，又是极度的痛苦，当两种感觉都逐渐褪去之后，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虚无。

　　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的水声弄醒了浅眠着的小荇，她的小房间里响起了微弱的几声敲门声。

　　“妈妈？是你回来了吗？”

　　顾疏桐本来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回答小荇的问题，但余光中褚鹭熠的身影却让她的心头一动，心里不可抑制地柔软了一片下去，最终还是回道：“没事，你先睡吧，妈妈会小声一点。”

　　不得不承认，褚鹭熠是对的，温暖是抚平伤痛的良药。

　　也算是一个进步吧，这一晚，她没有再做同一个噩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棂，黎璃在一种来自双脚处的酥麻感中醒来，由于身体长时间的蜷缩，她的两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踩在地毯上就如同行走在云端。

　　她不得不去扶一旁的梳妆柜，却一不留神打翻了柜顶一个木质的盒子。

　　盒子顿时四分五裂，盒子里的小饰品散落一地，黎璃躬下腰去拾起盒子的碎尸，却发现盒子底板中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底板中别有洞天的夹层里竟然放着一张褪了色的照片。

　　黎璃拆开底板的上夹板，抽出了那表面铺满木屑的照片，轻轻掸了掸，少男少女的不再鲜艳的笑容融进了时间的味道，混合着清香的松脂味，似乎缠绕住了黎璃的灵魂。

　　她一直以为陪伴着那个人的照片原来从未离开过她 ，她的那些没有示人过的悲伤也早已被它尽收眼底，胶片的记忆也无法长久，但为什么人会那样早就离去？

　　黎璃想不通，照片还在，那照片里的人去哪了？

　　她怔怔地低头看向照片，洁白的校服在粉嫩的樱花前被风吹鼓起，有人悄悄舒展指尖，绕过衣角，在勾住另一双低垂的手前戛然而止，只要她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的小动作，却从未在她的意识里留存过，此刻惊人的发现，换来的只是一滴冰凉的液体。

　　当她终于明白自己错过的是什么时，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神明却还是无法饶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