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追根溯源（下）

万物为道，不知其解。诸神非道，求而不得。

巫离歌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神殿。

已然得到司命神君认可身份的他自然有权力居于九重天，但眼下却不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明巫的道种还在他身上，按照规矩，他要将其送还神冢。

神冢是众神遗骨的归宿，位于世界的尽头归墟。

归墟之名在上古遗域人尽皆知，却从未有人知道其所在。

况且提及世界尽头，下意识都会觉得十分遥远，位于世界长河边缘。

却少有人知，此世界尽头是隐世尽头，其位置便是在无极天天际的天渊之中。

隐世的尽头是常世的起源。

“按照规矩，入神冢是要经由易天六道和幽冥的代表同意，不过有时候稍稍逾矩也不会怎样。”

熟悉的声音响起，巫离歌抬头看到一高大的身影。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俊俏，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即使眸中幽邃深远，却也难以减弱半分魅力。

他墨发肆意披散，一身白衣不染尘埃，腰间玉佩温润无暇，端得是九天之上圣洁的神祇，显得却是逍遥自在的天仙。

“怎么，刚还聊了几句，这就认不出来了？”他轻轻一笑，眼眸微眯，很是愉快的样子。

“您、您是神君？”玄鸢有些恍惚，这声音与神殿中一模一样，却是没了那无形的感染力。

“一具化身罢了，本体要坐镇界源。”他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很是潇洒惬意，“本尊当年便是以这般模样行走诸天万界，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无量劫数，想来也是无人认识了。”

这般模样的神君少了几分神性，仿佛只是人间肆意潇洒的浪子。

“您说过，不合规矩。”巫离歌不由皱眉。

凰玉心曾说过一句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这位神君与其似乎是相识，而且关系不浅，虽说她的话不能全信，可如今见神君这般行事，他却是心中有些没底。

也许神君并没有妄尘和阙昔年说得那般好。

“怎么能当着面想我的坏话，小朋友不乖啊。”神君突然靠近巫离歌，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后者的额头，“是不是那个叛逆的小姑娘说了什么呢？不过她说得对，我并不是什么好神。”

他后退几步，张开双臂，大大方方说道：“神所行皆出于道，我本为虚无，若不是这份责任，又怎会去爱世人？我从未忘记这神君之位，可是至高无上的枷锁。”

“零悦，你又在骗新来的？”清冷的男声打断神君的话语。

来者一身墨色长袍，漆黑深邃仿佛能择人而噬。

再观其模样，竟是个不足七尺的少年，墨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双凌厉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那白衣身影。

“呵呵，这可是实话，不是吗？”神君收起浮夸的动作和表情，笑眯眯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少年很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带头违规入神冢，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就说你同不同意吧，你也知道易天有多少次会议是人到齐的，指望那些家伙回复，不如指望昆仑教效率高点。”神君摊了摊手，“通缉令可是又攒了一堆。”

对方陷入沉默，却是看了眼巫离歌。

“封印后不得逗留，还有，玄尊那边在催了，命星不能再留了。”他说完这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与巫离歌擦肩而过时抛给他一枚黝黑的鳞片。

一枚能吞噬光的鳞片。

“哎呀，神渊这家伙一点都不客气，好歹我也算他半个大哥。”神君嘟囔一声，“走吧走吧，等出来之后我叫执律司的人带你去星界。”

他单手于面前轻轻一抹，一道狭窄的门户便如裂开的空间一般突然出现，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其中。

“你留下。”巫离歌察觉到其中危险的味道，让玄鸢留在神殿附近。

在他踏入其中的瞬间，门户消失，眼前是与无极天漆黑虚无截然不同的世界，到处都是灰白一片，更加难以分辨方位。

而且，这里充满死寂，连法则也不复存在。

“欢迎来到世界的尽头归墟，这里便是一切的结局。”神君低低笑了笑，掌心漂浮着一枚灰色的符文。

世界的尽头，万物的结局便是寂灭，什么都不复存在。

归墟，是隐世记录下的未来。

难以言喻的恐惧攀上心头，巫离歌双手于袖中攥紧。虽说他早已知道万物难逃一死，却也有投入轮回转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他向来坚信万事万物必有一线生机，明巫也是这么教他的。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一切的结局都逃不开毁灭。

“别怕，无论如何，一线生机都会存在。”那声音很轻，轻到巫离歌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就在他准备好开口询问时，神君将食指竖于唇前，手中符文亮起，于死寂灰白的世界中显露出无数灵牌悬浮在半空。

灰色符文又是一闪，一个空白的灵牌出现在巫离歌手中。

“将他的道种放进去吧，待他归来，它就会回到主人手中。”他伸手拂过一个又一个灵牌，眸中似有怀念，“最初送归道种还有一套复杂的仪式，后来觉得麻烦，便改为让最亲近的存在来书写封印。”

最亲近的人……巫离歌愣了愣。

“是衔烛之龙的意思。”神君微微颔首，“上古遗域的求道者为各种各样的目的求道，但巫照其实不愿求道。”

成神意味着束缚，意味着从一个囚笼跳入更大的囚笼，唯有将神的枷锁打破，才能全是真的证道，成为完全逍遥的存在。

但很可惜，这是个无解的题目。

巫照本就于两种血脉的夹缝中生存，每活一日便都是煎熬，或许如短生种一般昙花一现于他而言也是解脱。

偏偏衔烛之龙，巫九这条老龙动了凡心，想让他成为神来提高龙族地位，几乎是胁迫似的让他攀上布满荆棘的大道。

“巫照恨巫九的胁迫，却也感谢其抚养之恩。”神君抬手揽下一个灵牌，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符文，“知道吗？他救你，便是因为想起他也曾是那般无助弱小。”

没有复杂的原因，也没有控制利用，仅仅只是一时的恻隐之心。

巫离歌看着那被漆黑小龙盘踞的龙珠，最后一次将其烙印在记忆中，随后放进灵牌，以血书写封印。

那符文正是明巫教他的最后一个术法，想来在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既然来了隐世，也正好告诉你创世莲华的秘密。”神君见他已完成封印，拂袖将灵牌悬挂在半空。

“创世莲华……？”巫离歌一愣。

“是啊，创世莲华，我的父神，也是于隐世投影出你的碎片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