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死(下)

井下，是另一番景象。

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仙境，堆砌在森森白骨之上。

萧鸢眨了眨眼，白骨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错觉。

绵延千里的凤凰木将天空染的通红，像是晚霞，也像是血沼。

“你是哪家的姑娘，瞧着眼生的很。”归家的樵夫一眼就看见红色树林中一身蓝衣的萧鸢，露出些许疑惑。

“在下萧鸢，不慎误入此地。”樵夫与正常人无异，萧鸢不敢轻举妄动。

“外边来的？我就说嘛，村里还有俺老贾不知道的小娘子。”樵夫爽朗地笑笑，“天色也不早了，出去的路不好走，姑娘不介意的话来俺们村休息一晚再走。”

“这……”萧鸢有些犹豫，不出意外的话，阵眼就在村子，但前路未知，她不确定能否全身而退。

“走夜路太危险了，山上还有三阶魔兽，刚好明儿凤老三要上山，让他送你。”樵夫很热情，神情不似作伪。

“那就多谢了。”萧鸢应了下来。

小村庄名叫凤凰村，与世隔绝，但因为得天独厚的位置衣食无忧，虽然山中魔兽众多，但先人来到这里时利用凤凰木与地形布置成天然法阵，魔兽无法靠近。

偶尔会有误入此地的外人，淳朴的村民们都会热情接待。

村庄大部分人都姓凤，但也有像贾樵夫祖先这样外来留下的人。

小村庄很久没有外人来了，听闻来了个俊俏姑娘，家家户户都来了人看热闹。

百来户人互相都熟识，聚在一起谝个闲传，唠个家常。

“前些年凤老七家的玲丫头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跟那个外面来的小子出去，老七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

“可不是嘛，当时老七气的差点找族长把玲丫头除名了。”

村民们很热情，甚至举办了宴会，吃食很简单，酒水很粗糙，却是有说不出的热闹。

萧鸢借宿在凤老七家，因为他们家刚好有一间空屋子。

“玲玲要是还在的话，也和你差不多大。”颖娘打着灯笼领着萧鸢前往房间。

萧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妇人，她就是闲言碎语中玲丫头的母亲，已是不惑之年，但容貌却依旧如同双十少女。

不止是颖娘，整个凤凰村姓凤或者与凤家通婚的村民，看起来都会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

但他们大多只是斗者，连斗师都寥寥无几，整个村庄修为最高的族长也不过是斗师巅峰。

但前些年出了个意外，那就是凤玲。

年仅十五岁就已经是二星斗师，与她的父亲凤七旗鼓相当。

恰好那时村中来了个外人，只是给小姑娘讲述了外面的世界，便将她的魂儿都勾走了，说什么也要出去。

这一去，就是五年，杳无音信。

凤七夫妻俩一下子沧桑了许多，但碍于祖宗规矩，他们并不敢离开。

不过每逢有外人到来，都会打听女儿的消息。

“那个男人自称是什么易阑宗的弟子，名叫易沣，花言巧语一大箩筐。”颖娘每次回想起这事都是气急败坏，好好的女儿被人骗走，“玲玲也是个傻丫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道理，出去之后就只能听那个男人的，万一吃了什么亏……”

萧鸢默默地听着颖娘絮叨，心中不由有些同情她，也有一点羡慕那个未曾谋面的凤玲。

人类父母总是这样无条件地爱着孩子，即使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但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她的父亲由妖族抚养，而妖族大多重视主仆关系，亲情淡薄。

好在，她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父母的年纪，否则萧鸢可不敢想象懵懂无知的自己跟在巫离歌身后哭闹的样子。

凤凰村的夜色很美，满天星斗与一轮弯月，静谧的小山村与纯朴的村民。

萧鸢无心欣赏，也无心入睡。她不知这是引诱自己深入的陷阱，还是隐藏在暗处的杀机。

但不论如何，她都会面对。

夜深人静，萧鸢掐了个匿息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农家小院，前往那片凤凰木林。

出乎预料，与白天所见的热烈如火截然不同。

干枯的枝条，苍白的树干，幽蓝色的花朵。

白日与黑夜仿佛色彩颠倒，萧鸢瞳孔一缩，徒手挖开一棵树下黑色的泥土。

一具白骨。

她感到额角有冷汗滴落，后背发冷，又挖开另一棵树下冰冷的土包，浑然不知自己的双手在轻微颤抖。

两具白骨，三具、四具……

四百四十二具白骨，四百四十二个村民。

她遇到的村民。

生与死，只在白天和黑夜。

凤凰村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究竟是井下，还是另一处地方？

和噬生阵……又有什么关系？

萧鸢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她不畏生死，但决定他人生死，她做不到。

无情不是冷血，她杀恶人，斩恶兽，但杀死无辜的人，她做不到！

“守住心神，如果连生死都勘不破，又谈何修道。”

巫离歌的声音突然传来，让萧鸢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那一抹莹莹绿光在夜色中十分明亮。

“生死本就在一念之间，死生轮转，周而复始。”巫离歌的声音从那翠绿的种子中传出，“三千大道，你只是在这条路上有优势罢了，若是不喜，大可以走别的路。”

萧鸢突然想笑，巫离歌的意思是她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路，他会帮她兜着。只不过这样的表达方式，着实是……他的特有风格。

那就，遵从本心好了。

……

“啧啧，不愧是仙丹根基，五行法则。”

山崖边，巫离歌一身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座山村曾经不是山村，而是一座宗门。

数百年前，易阑宗也是大门大派，宗主独子外出历练回来时带回来了一个奇特的少女。

女孩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所有人都热情如火，她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给易澜宗带来温暖。

可她不知，易沣与宗主的阴谋诡计。

凤凰村所在的山峦，是上古神兽凤凰陨落之地，凤家先人受其恩惠，自愿为凤凰守尸骨。

凤家先人曾沐浴过凤凰鲜血，对元素格外亲和，自愈能力极强。

易沣发现了这个特点，带走了凤玲，暗地里研究起凤家血脉，最终发现了凤凰尸骨。

神兽遗骸，多么诱人。

贪欲充满内心，易澜宗杀死了凤凰村村民，取出了凤凰尸骨。

得知真相的凤玲以血为媒，吞噬凤凰尸骨，变得不人不鬼，以灵魂受尽极刑为代价，诅咒易澜宗世代受尽苦难。

她吞噬生气，给予死去的村民。

将村民的尸骨埋在凤凰木下，将怨念与死气留给自己。

她早已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