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隐世帝君

万千道金色光辉斜洒锦绣山河，有仙人降临之相，将悟道峰染得神圣庄严，缠花藤蔓束着百花椅，沐浴芬芳淡香的女子怔怔地望着天边斜阳，任三千青丝散落，音出伤感。

　　“师兄，最近我的真灵频繁地出现影响生死轮回的波动，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记忆般，贯穿千万世，冥冥之中总有一道声音在脑海中频频响起、挥之不去，排除杂念也难将其驱除。”

　　“可是，任我如何作为，哪怕踏入时空长河查阅万千转世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师兄，这是突破虚无境的考验吗？”采琴小雪迷茫地问着。

　　帝君湮灭真灵，彻底抹除自身存在痕迹，叛出天地，这已经超越她的认知范畴。

　　幸是，若非帝君有意唤醒，否则他不知如何回答。

　　正欲结合一梦姐姐所愿，目露万千星河流转的瞬间闪过一丝失神，自师尊所得的解读，比知晓尘天本质更为残酷，雪儿如今还心念着一梦帝君，根本无法承受那般残忍的结果。

　　这般想着，便有了抉择。

　　温柔地唤了一声。

　　“雪儿”

　　疑惑的目光投来，揽着温香细腰微微托起，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拈起玉带系着铺散的青丝，动作温柔且细心，却显得那么谨慎。

　　“放心吧，这里是他们的家。”

　　“终有一日，他们，都会回来的，回到这片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大地，和和熟悉的人相逢。”

　　帝君亲言肯定，直击虚无，荡开迷雾，那飘散虚无又模糊难查的记忆碎片受不可抗拒的伟力强制干涉，生生拼凑成一幕幕画面，在她眼前极速闪过。

　　神情变幻，情欲交织，眼眶渐渐红了，神态迷离，迷雾愈来愈浓，不觉间落下一行晶莹泪，悲伤地望着横断山脉的方向，往日的点滴记忆在眼前幕幕闪过，无神地呢喃。

　　姐姐，姐姐……

　　风月无垠紧紧的搂着她，顾不上还未系紧的玉带随风飘落，柔软的指肚带去他的温柔，一点一点化去晶莹水。

　　欲言又止的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欲望，是生灵存在的证明，无论是红尘俗世还是尘天大宗，为了何种目的，终归是为了前行。否则，凡人成不了修士，而修士破不了境界屏障。

　　双手环绕，紧紧搂着她脖间，贴在耳边说道：“三宗大比后，我们便离开龙尘，带着凡真一起游历天地，好吗？”

　　“真儿……”

　　会好的，这一切都会好的，风月无垠看见了未来，却阻止不了。不仅是未来的难展拳脚，眼前也是束手无策。

　　小雪突然扬起脑袋，显露从未有过的认真，轻声问道：“师兄，生灵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手抚着她后脑，一面心疼着她的心路历程，未成帝君，终是受限，识不破尘天。如同画中人始终无法突破画的界限杀死画师，就是那么看似简单的一层，却是永恒的束缚，若有修士，施加转灵的力量，才称得上简单。

　　那一瞬间的雪儿，他仿佛看见了突破帝君的自己，瞳孔间星河闪烁，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天地生灵万千，可以为了喜怒哀乐，也可以剥离喜怒哀乐，世事多磨，终是前行路上的风景。一刻的懈怠，意味着一分失败的可能，可能会因此与帝君失之交臂，这条没有布满迷雾遥无尽头的路，困了天地众生。”

　　她突然想起，前些时间夫君突然离去，仿佛看见了无情天地的影子，急切的问道：“师兄，你会像姐姐一样，突然之间放弃了这片天地，追逐更高的境界吗？”

　　风月无垠闭上了眼睛，合上的瞬间，采琴小雪捕捉到了流转的星河，心中有了答案。

　　强忍着伤悲，说着：“夫君，天地广袤，万千风景我们还未一起去看，三宗大比后，我们带着凡真一起，好不好？”

　　“雪儿，如果停留过久，帝君之位将被后进取代，更加无法……”

　　“我知道，雪儿不怪你。”真情流露，变成一副哭鼻子模样，欲强忍泪水，说道：“只希望夫君走得慢些，真儿还未长大呢。”

　　尘天以帝君为至高，皆以其为仙路终途，以为帝君之境便是无忧的代名词，谁知尘天至高，反而有无穷尽的烦恼。

　　停留，只会淹没于时空长河，丝毫存在的痕迹也留不下，待五源重聚、真灵唤醒，再临轮回时，又是一朝抉择。

　　通天仙路，多少生灵拼尽全力，也抢不到片刻的无忧。

　　龙尘天，在修士眼中，古尘仙宗出了多少惊艳天骄的仙子，冷凚幽便从此地走出。

　　田中老者正挥舞着农具，见一人着灵龙长衫出现眼前，老友重逢，随意说着。

　　“你来了啊，随便坐吧。”

　　风月无垠瞧了眼四方，阶梯状的农田下是一片被古树余阴遮蔽的湖泊，而周围都是田野。

　　也不怕农田多泥水，一步一步深陷泥泞，这山腰的田中便多了一行脚印。

　　近了老者跟前，见他忙碌的没空理人，便往田间小路随意一趟，青丝铺散，染上浑浊泥泞。

　　闭目小憩，凝神呢喃道：“传说中依靠自身斩出一条仙途的古尘帝君，居然躲在这么一方小世界享受务农之乐，实在可惜。”

　　老者似未闻挖苦，专注于犁地，趁着空隙回了一句。“好胜心还是那么明目张胆的曝露，天命不可违，倒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悠哉了？”

　　“谈不上什么明目张胆，寻常修士也摸不着。”田间上的人摆手说着。

　　姿态不舒服，随即身子一翻，空间狭小便落入水田，被泥泞没了双耳。“学不来你的放下，只能学一学放松。”

　　田地历经几番耕，多年不见作物起，老者落下农具，缓缓转过头去，便看见冒在浑浊水面上的半张笑脸，笑道：“你学去的东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别具一格……”

　　二人闲谈瞎聊，突然话锋一转，剑眉倒竖目露厉色，沉声轻喝。

　　“你能做的事，我也做得到。”

　　老者动作一滞，农具失力砸入地里，溅起泥水顺衣衫滴落田中，举头望天，自顾自说着：“你的路，满是变数，艰难险阻不入帝君耳目，忍心叫月容因你应劫而死死苦守吗？”

　　“当日欣然应允是你，如今借备礼一事囚困月容的也是你，此事已逾一载，你却敢于藏身外道（非尘天一流）不问龙尘剧变，老实说，我也看不透你。”

　　天象无常，晴空起霹雳，衣衫无风自舞，方才一幕农夫犁地的模样，突然化身世外高人，作步伐三两，有雷霆助威，瞬息间已是凌空走近，背手站立身前，瞧着平静水面，俯身说道：“老朽已是一幅枯竭之躯，看不透这天地变幻，堂堂风月帝君怎地也看不清。”

　　风月无垠牵动神海，身形如飘絮般柔和挺起，发间泥泞顺着灵龙长衫留下，未染丝毫污垢，皎白长衫与这田野格格不入。

　　未作回答，起掌牵动尘天之力，迁越时空长河降临此界，浩瀚伟力破界域屏障却未伤及一花一草。

　　端起一掌抹空横移身侧，半空中一幅画面清晰呈现，有万千务农的老者正俯视泥水中的少年，神态多变不出厉色，不是风月无垠与古尘帝君又是何人对峙！

　　“生灵之路，我比不上你这老家伙，但无论如何，我定要接走月容！”

　　“哎……”

　　话已出口，言语坚定，老者无奈叹息，说道：“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此番天地剧变，苍生无净土，月容逃离你左右才是最好的路，何苦为了情爱之事，误了自身呢！”

　　这一言挑明，才知一声感叹不为其弟子。

　　风月无垠神态自若，轻挥袖口那破灭万界的尘天伟力便彻底散去，随意坐下，溅起层层泥泞，老者无故染了一身，只听他说：“前辈如此一世，深以为不然，纵是天地逍遥，不拘一域一地，还是未能摆脱天地束缚，踏入真正仙途。”

　　话音落下，老者生起万丈豪情，发须激荡如针，舞臂横空，掌出成印破天地，两人处身虚无，此刻方显帝君模样。“既然已知何为仙途，又为何苦作践自身，于无法之域沉沦真灵，白白浪费龙尘天命。”

　　无法之域乃帝君破尘天审视天地方知的束缚枷锁之域，唯一属于生灵的便是真灵尔，故万物牵涉真灵，其价值无可衡量。

　　平和看去，他眼角的幅度耐人寻味，老者突然发笑，说道：“生灵降世唯终途不可探，万物复苏而天地共长青。不愧是身负龙尘天命之人，后生可畏！”

　　“你个老家伙。”风月无垠立刻变回自我，笑骂着，又极为认真的说道：“容儿就不用担心了，我已演化龙尘天，陷入天地轮回之前，便会将她送入。”

　　又闻一言，古尘帝君笑意逐盛。“这方天地的秘密，更不会叫她知晓。”

　　风月无垠一指点落，此界过往转瞬即逝，老者一声“果然如此”，神情一正，一指朝上翘起，说道：“速度快了，小心些。”

　　“未脱离天地之前，仙途殊路同归。”

　　“哎，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去吧。”

　　风月无垠收起轻浮，肃然行弟子礼，越时空离去。

　　这方小世界未因帝君降临失了平衡，老者的心境却起了波澜，覆了一汪静水，这虚无之地，叹出一气惆怅。

　　“天地……哎……”

　　苍穹、古尘世代交好，常有联姻，多有往来交流道法，互通有无。

　　风月无垠走出时空之门，便见小女娃张开双手迎面跑来。

　　还有些许距离时，地面裂痕蔓延脚下，连忙半张开怀抱，一把接过扑来的小女娃。

　　“阿爹！”

　　凡真松开环着脖间的小手，小身边微微后仰，奶声奶气的叫着。

　　身为父亲，风月无垠笑眯了眼。顾不上“阿爹”这种具有浓厚气息的称呼是谁教的，只觉女儿可爱，在肉乎乎的小脸上点了一下。

　　谁知，凡真突然大声囔囔着：“啊啊啊，阿爹亲了，人家变得不完美了！”

　　又皱着鼻子嘟着嘴，小手是擦了又擦，肉乎的小脸随力道搓圆揉扁，嫌弃的目光比她父亲面临古尘帝君那明目张胆的好胜心更为明目张胆显露……

　　风月无垠脸色一黑，万千生灵的唾骂不及女儿的嫌弃来得心塞，什么叫被亲了就不完美了？这念头是谁种下的！

　　神觉覆下，至极帝君迎面走来，摆手说着：“你别看我，我被这小丫头生生嫌弃了一遭！”

　　看了眼小手不停擦脸的女儿，风月无垠好想知道为什么，难道自己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终是没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倒是至极帝君后面的话更具深意，而北广山脉浩瀚无垠，距离极昼一脉更是无比遥远，便是苍穹仙宗也废了不小功夫，布置时空传送阵。

　　帝君亲言，必然不虚，瞳孔星河流转，只见凡真驱使其父所赐的帝君庇护，化作一道长光没入了时空长河，没方向地四面乱窜，误打误撞地撞上了极昼一脉的护道大阵上，生生将大阵震得波动万里，头重脚轻地趴在地上，哭着喊着要找父亲……

　　紧了紧手臂，语重心长地问道：“真儿啊，想阿爹吗？”

　　“嗯，可想了！”凡真揉了揉脑袋，苦着脸回着。

　　“平常想不想呢？”

　　风月无垠一笑，正想问，一道真灵传音而来。“你还是别再问了，省得难受。”

　　他自身早已知晓，只是忍不住亲耳一闻，只见一副画面在脑海中显现，展露眼前。

　　那画中人问，平常想不想呢？

　　凡真和画中人同步，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