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当日下了早朝之后，萧景琰思及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们关于林殊殊荣的那些个争论，颇有些心烦意乱，便是上好的雨前都无法平息他心头的躁意。

于是，他想了想，便索性抛下了手中的朱笔，带着高湛，一路离开了书房，在御花园之中闲转了一会儿，依旧郁闷不得纾解，便又起驾去了静太后的居所。

“皇上驾到。”刚到院外，高湛便高声道。

免了內侍和宫女们的下跪请安，萧景琰一路进了宫中，去向静太后问安。

而此时的静太后正在窗边闲闲地料理她的那些花花草草。

未入宫以前，她对医术有所研究；入宫以后，头疼脑热等都有医官负责，自然也就不费心思了。再往后，梅长苏他们助儿子萧景琰一路扳倒了太子、誉王，博得了先皇帝的信任和宠爱，最后为赤焰军平反冤屈，并且顺利登上了帝位，她也就再无可烦忧的了，便索性就只一心养花弄草了。虽然，这些也都可以交给宫女们，但她自己喜欢，便也算是在这深宫之中有所寄托了。

此番萧景琰进门后，看到的便是自己的母后立于窗边柔和而娴静的侧影，略略地愣怔了一瞬。

“母后。”静静地注视了半晌，萧景琰开口道。

“你过来了啊。”静太后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剪子。

此时，恭候在一旁的侍女适时地奉上清水，萧景琰赶紧上前服侍她净了手。随后，静太后招呼侍女上来一壶清茶伴一小碟子若干精巧的茶点。

“来，过来坐吧。”静太后引他入了座，照旧屏退了左右宫人，示意他用些茶点。

大早朝需要起得甚早，加之萧景琰心情不佳，一直倒确是未曾用饭，此时见母亲这么说，倒也不想拂其好意，便干脆地随手取过了一块，放入口中。

是他素来爱吃的，却是这块点心，又让他想起了林殊——自静太后彼时暗自猜到了梅长苏的身份之后，便经常做双份的点心装入匣内。尽管有些点心萧景琰过去很爱吃，但为了避免林殊食用后过敏，便是再未做过了。

再往后，梅长苏去了北境，萧景琰却是忙于国事，少有闲暇和闲心静坐一处品尝点心了。

此时吃到口里，心中又忆起了那人，便是一阵发苦；再思及自己无法顺应心意，就连区区一个国公之名都给不了他，更是意难平。

勉强吃了一两口后，萧景琰便放下了点心。

见其模样，静太后道：“景琰，你此番还是为了小殊的事情而来的吧？”

闻言，萧景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便听自己的母亲接着又道：“前庭之事，我都听说了。按理说，后宫本不该干预前庭之事，但今日，你既是为此而来，母后还是要说上一句——景琰，这件事，你真得是做得的确有欠妥当了。”

“为何？！为何连母后您，也认为我做错了？！”听了静太后的话，萧景琰的面上变了颜色，泛红了的双目中有不解，有委屈，更有浓浓的不平之意。

萧景琰本是想来静太后处寻一个安慰，一个理由，甚至是一个支持。只因为他知道，母亲有着与林家的渊源，她是知道林殊身份的，清楚自己与林殊的过往，更是明白林殊为自己，为自己的这片江山付出了什么。

但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从自己母亲的口中所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小殊他，他为国为民，捐躯赴难，直至殒身。莫说只是一个虚名，便是给他实的，他也当得起。小殊，他值得最好的！”萧景琰双目圆睁着看向静太后，激动地直言道：“别人不懂他，反对我，我都可以想得到。可是，我真得是没有想到，连您、连您都会这般反对我。”

“景琰，所谓知子莫若母。你的想法，你的心情我都十分了解。或许，这天下当真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想为他做点什么的心愿了。你有此想法我并不十分意外，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甚至是亏欠了林家。”见其模样，静太后叹了口气，又道：“你可以想念他，可以将与他的情谊珍藏心底。可是你不能这样一直背负着对他的愧疚活下去。这样的愧疚太重了，会一直压着你，还会让你的判断和决断都缺少了客观。”

“母后的意思我不明白。”闻言，萧景琰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问道。

“景琰，你试想一下，这个人若非是小殊，而是旁的什么人。同样的情况，你会毫无犹豫地想赐给他一等公吗？”静太后问道。

“这……”萧景琰有些迟疑了，道：“母后，我……”

“这便是了。其实这恐怕不必我说，你自己便也知道答案为何。”静太后一笑道：“这便是我说的了。我并非是看不到小殊为你做的，为这江山社稷付出的心血。只是，凡事都该有个度，此为其一。此事未经议过，便已宣之于大殿之上，此为其二。”

经过了静太后的一番点拨，萧景琰也明白了，垂眸半晌，羞惭道：“母后说得是。此事，的确是我考虑有欠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