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约莫两个多月后，大梁的大军终于从北境返回了帝都金陵。

大军在城外百里之处先行安营扎寨，暂作一番了休整，而后再进入皇城之中。

待大军行至城外，虽距离还尚远，但城门已经依稀可见了。

方此时，城门却已经是大开，他们可以看到不少老百姓纷纷带着家人跪在城门内外迎接他们归来的英雄们。

再行一段，离得愈发近了。蒙挚等人的眼中映入了一袭明黄色的身影，而那个人影正随着越行越近而在眼前愈来愈清晰。

阔别数月，率众再度回来。那日出城的场景就仿佛还在昨日一般，骑马走在最前头的蒙挚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然而，大家的心中都很明白，有些东西毕竟是不同了。

所谓生当复来归，但是有的人，却是永远永远都无法归来了。

离城门越近，大军便行进得越慢。

肃立于城门口的萧景琰便这么看着他的大军缓缓地挪至了城门口，看着骑着马的将帅们一步一步地踢踏着缓缓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萧景琰默默地扫过每一个人。

是了，那是自己的大军，是自己当初派出金陵的大军。

如今的惫懒兵众已成虎狼之师，当年风发的意气早已随着北境的连天大战沉淀入了他们的眼眸深处，更是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之中。

而此时，远比这些更令人无法挪开眼去的，是眼前的这一片茫茫白色——是的，白色。此时的大军虽是凯旋，然而，三军皆缟素。

他们沿路走来，天空中抛撒了大片的白色的“买路钱”。

萧景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了前来的蒙挚、萧景睿、言豫津等人，看到了这次随大军一同归来的扶灵的霓凰，更看到了眼前无法忽视的那具漆黑的棺木。

他想过去，去找寻他的大将，他的挚友，却又颤抖着心，逡巡着不敢走上前去。

“皇上。”最终，还是蒙挚率几人先行上前几步。

蒙挚单膝点地，带头恭敬地致礼道：“不敢有劳皇上出城迎接。”

“参见皇上。”身后，萧景睿恭声道。

“参见皇上。”言豫津亦道。

“都平身吧。”半晌，萧景琰似是刚刚才回过了神一般，抬眸看了眼这一城之中皆匍匐于地的百姓，开口道。

“多谢皇上。”闻言，众人缓缓起身。

终于，萧景琰一步一挪地，极为缓慢地来到了那具棺木跟前。

“皇上。”他的耳中听到了霓凰犹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而他的目光在她头顶上簪着的素白的花上稍稍停留了片刻，越过了她的面容，死死地锁定在了眼前的那片漆黑之上。

他伸出双手，欲扶霓凰起身，却没有扶动。

于是，他便也不强求。身形越过了霓凰，走到了棺木旁站定。

他的双手颤抖着，动作却是很轻地抚上了那具棺木，就仿佛那不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棺木，而只是一个睡着了的人，口中犹自还低声喃喃着什么。

众人见状无言，皆是恻然。

过了片刻，蒙挚终于上前几步，来到了萧景琰的身侧，轻声开口，劝道：“皇上，该回去了。”

一旁陪着的高湛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听蒙挚此言，连忙感激地朝他投去目光，亦趁势走上前来，向其低声劝道：“皇上，您出来得久了。您若不回去，这一城的百姓便也都不敢起身啊。老奴知您惯是体恤百姓的。”

听了高湛的话，萧景琰终于收回了视线，再度看了眼周围跪地的人群，缓缓开口，道：“走吧，回去吧。”

于是，高湛长舒了一口气，高声道：“皇上起驾回宫。”

周围一时间响起了三呼“万岁”之声。

方此时，天色阴沉，不见阳光，一阵风起，卷起了满地的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