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皇宫。
“父王，你就大发慈悲放了燕洵哥哥吧！燕洵哥哥怎么可能谋反呢！”说着摇着皇帝的手。
皇帝喝哧一声“胡闹！”
元淳见皇帝不答应，便威胁说“那我待会就大闹九幽台，告诉全城的百姓，燕洵哥哥是无辜的！”
元淳话音未落，便被魏帝打了一巴掌“混账东西，吃里扒外！来人啊！”
太监连忙走来“陛下有何吩咐？”
“看好公主，让她哪有不许去！”
“诺。”
视角转换，九幽台。
燕洵嘴角冷冷讥笑,该来的躲不掉,就统统来吧。
一路来到九幽台,燕洵翻身下马,正要往台上走去,一名身穿内庭朝服的官员突然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燕世子,请这边走。”
燕洵微微挑眉,看向那个人指向的方向,说道“那里,不该是我坐的地方吧？”
“魏帝有令,燕世子就坐在那。”
燕洵望着高台旁的监斩主位,如果今日所杀的人不是自己,又会是哪个王侯国亲？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洵冷然转身,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走上了监斩台,在监斩官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时间缓缓而过,却始终没见有犯人从朱武街押过来。这时,侧门大开武士文官纷纷鱼贯而出,来到了观斩的位置上坐下。
魏舒游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手腕收在宽大的衣袖里,看不出有什么损伤,眼眸阴狠在燕洵身后的楚乔身上划过。
现在已是正午。
负责监斩的人佝偻着腰,走上前来,指着九幽台中心用来计算时间的日锺,恭敬的请示道“燕世子,时辰已到,该行刑了。”
燕洵淡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人请。”
那个人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时辰已到,带人犯,行刑！”
“行刑！”
巨大的声音顿时响起,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二十名一身戎装的军人。面色冷然的捧着一个个罩着白绫的托盘缓缓走上前来,一步一步的登上了九幽台。
魏舒游突然冷哼一声,嘴角讥讽的笑了起来,冷眼向着监斩台这边望来。燕洵眉头霎时间紧紧皱在一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登时袭上心头,握着座位扶手的手掌紧紧的握起,青筋崩显。
宇文玥走上台去,对着为首的军人沉声说道“犯人可曾验明正身？”
军人面无表情,双眼目视前方答道“回禀玥公子,不曾！”
宇文玥眉头一皱：“为何？”
“回禀玥公子,无人能够辨别,魏帝有旨,着今日监斩官负责此事。”
燕洵紧抿着嘴唇,眉心几乎皱在一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无法抑制的袭上心头,连回答一声都显得有些吃力。楚乔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嫩白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了燕洵的手臂。
“启盒,验人犯！”
二十名大内禁卫齐齐走上前去,整齐划一的将托盘上的白绫掀开,里面盛放的尸体暴露出来！
燕洵的双眼陡然大睁,额头青筋崩显,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顿时离座,就欲扑上高台。
两侧的士兵身手敏捷的冲上前来,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顿时拦在所有人前面,楚乔一把卸下一名军人的武器,护在燕洵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这时，宇文怀不屑着，面色不变的继续沉声说道“燕世子,请你验人犯吧。”
燕洵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突然间,只听燕洵怒喝一声,一拳击中了一名大魏兵士,转瞬抢下一柄战刀,气势飞虹的杀出人群,向着九幽台怒斩而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暴起,大内禁卫们纷纷冲上前来。
“抓住他！”魏舒游面色发青,手指着已经奔下台去的燕洵大声喊道“狼子野心的燕北狗,不能让他跑了！”
士兵们此时已经冲至身前,楚乔拉住暴怒的燕洵,眉头一皱。
“走！”楚乔大叫一声,拉住燕洵就欲向台下方向逃去,谁知燕洵却瞬时间力气惊人,一把推开楚乔。向着重兵防守的九幽台飞去！
“燕洵！”楚乔一张小脸瞬时间苍白若纸,眉头紧锁厉声长喝“你疯了！回来！”
噗的一声轻响,燕洵的双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只要再上前一步,就可以走上九幽。
就在这时,宇文怀的声音冰冷低沉的缓缓响起“燕世子是来验人犯的吗？”
燕洵缓缓抬起头来,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把“你让开！”
燕洵缓缓举起战刀,指向宇文怀,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嘭的一声,身手健将的士兵突然凌空跃起,一脚正中燕洵的胸口。刹那间,只见燕洵鲜血瞬时间喷洒！
“燕洵！”楚乔大叫一声,挥刀就往前冲。士兵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将楚乔团团包围。刀架在了楚乔脖子之上,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燕洵！”楚乔双眼血红,双手被人反握在身后,挣扎不得。
宇文玥眉头紧锁,终于沉声对着两旁的侍卫，闭上眼睛不忍的说道“不必让他再验,行刑吧！”
“宇文玥！”魏舒游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这样怕是不合规矩,皇上下达的命令要他验尸,怎可敷衍了事？”
宇文玥眉头一皱,转过头来,手指着燕洵,缓缓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样子,还能遵从圣令吗？”
魏舒游冷笑，谁想过让他遵从圣令，魏帝此意，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他罢了。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不能拿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做劝阻的理由。魏舒游气的咬牙切齿,恨恨的看向燕洵,寒声说道“宇文玥你这样做,不怕圣上怪罪吗？”
“怪罪与否,宇文玥我一力承担,不劳你来操心。”
宇文玥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众人狠狠压制在下面的燕洵,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转过身去,将欲行刑。
“慢着！”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女子策马而来,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我来验！”
“母亲？”
血泊中的燕洵陡然回过头去,望向那个高居在马背上的女子。
白笙翻身下马,动作轻柔,走到燕洵身边,将燕洵的头抱起,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燕洵染血的面孔,扯开一个温暖的微笑：“洵儿。”
燕洵的眼泪在瞬间滑落,瞬时间嚎啕大哭,他紧紧的抓着母亲的衣袖,大声问道“母亲,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洵儿！”白笙轻声问道“你相信你父亲吗？”
燕洵哽咽的点头“我相信。”
“那就不要问为什么。”白笙轻声的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事情都可以说清楚原因的,就像虎吃狼、狼吃了兔子、兔子去吃草一样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母亲！”燕洵转过头去,冷眼望着那些的贵族们,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是他们吗？是他们害了燕北吗？”
只见白笙清淡的笑笑,拭去燕洵眼角的泪水“洵儿,不要哭,燕家的孩子,是流血不流泪的。”
“玥公子,我来验尸吧,上面的那些,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的亲人,相信在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个人比我更加有资格来做这件事了。”
白笙提起裙角,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落在地上的脚步,显得那样的沉重。
“母亲！”燕洵大急,顿时站起身来就要扑上前去,可是还没走出一步,就摔在地上,痛苦的闷哼一声。
楚乔见了,一下子冲出已经不再阻拦的士兵的包围,几步跑上前去,扶住燕洵的身体,紧张的问“你怎么样？”
白笙愤恨的说“这是我的丈夫，燕北之地的世袭藩王，燕世城！当年皇上遭人暗算，服食了幽魂草，浑身无力，他背着昏迷不醒的皇帝，一个人孤身冲出了三千兵马围困的皇宫，身上手上三十多处刀伤，事后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路。那一年，他刚刚十七岁。”说着又指了指另一处伤疤道“这是白马关一战中留下的，那时你们的魏帝曾发誓，大魏和燕北世代君臣，不离不弃。你们也都是知道的。”
台下人群中一阵骚动。
尸体被抬上九幽台,烈火熊熊,宇文怀毫不留情的沉声说道“行刑！”
尸体顿时被抛入青铜巨鼎之中,燕洵喉咙间发出一丝惨叫,就要站起身来冲上前去。禁军侍卫们齐齐上前,拦在燕洵身前,楚乔一把死死的抱住燕洵的身体,倔强的楚乔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朔而下。
燕洵被楚乔抱在怀里,跪在地上,伸出布满青筋的拳头,一下一下拼命的砸在石板上,鲜血淋漓。
白笙回过头去,望着猎猎燃烧的青铜大鼎,苦忍的眼泪潸然而下,她伸出手来,轻轻触摸着火热的鼎身。然后回过头来,温柔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儿子。
然而就在这时,白笙突然转身,动作迅猛,一头撞在青铜巨鼎之上！
“母亲！啊！”
巨大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只见那白笙额头鲜血流出,软软的倒了下来。
“快！快！叫御医！”宇文玥惊慌失措的对着下面的侍卫们大声叫道。
“母亲！”燕洵踉跄着爬上九幽台,一把扑在女人的身上,大声叫道。
“母亲！”燕洵双目落泪,绝望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父亲已经不在了,大哥已经不在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连你也要离燕洵而去吗？母亲！为什么？”
白笙眼泪缓缓而下,她艰难的抬起手,握住燕洵“洵儿......答应我,要活下去哪怕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别忘了,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母亲！”
白笙的眼睛顿时变的涣散,她轻轻一笑“我最爱的一切都在了燕北,现在我要回去找他们了。”
“母亲！”燕洵抱着白笙的身体,痛哭流涕！
～天牢～
楚乔扶起燕洵的头,轻声的叫“燕洵,醒醒,喝点水。”
燕洵已经听不见声音了,闻言没有半点反应。楚乔眉头一皱,从桌上的饭碗里拿起一只粗糙的筷子,径直敲开少年的牙关,就将热水灌了进去。
“咳咳”的咳嗽声顿时响起,燕洵的胸口剧烈的震动,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刚刚喂下去的水全部吐出,楚乔仔细看去,那水中,竟有丝丝的血丝在其中游动。她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抿紧了嘴角,抽了抽鼻子。
“燕洵？”夜幕来临,天牢里越发冷的让人无法忍受,楚乔给燕洵盖了盖被子。
燕洵并没有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他的脸孔苍白如纸，可是那双紧闭的眼睛，却有眼珠转动的痕迹。楚乔知道，他并没有睡，他一直醒着，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楚乔缓缓的叹了口气,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声音很低沉,缓缓说道“燕洵,我是一个奴隶,我无权无势,无亲无故,我的家人都被人杀死了。他们有的被砍头,有的被发配,有的被活活打死,像是破烂的垃圾一样。这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即便是奴隶,即便血统是低贱的,但也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一生出来就有三六九等,为什么狼注定要去吃兔子而兔子却不能反抗？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兔子不够强大,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要想不被人俯视,就只能自己先站起身来。燕洵,你要有耐心,要活着,看着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楚乔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燕洵,你还记得你母亲临死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她说让你好好活着,哪怕生不死,也要好好活着,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是等待时机,是将所有杀害你亲人的人手刃剑下报仇雪恨！你的身上,有太多人的期望,有太多人的鲜血,有太多双眼睛在天上注视着你,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你忍心让他们死不瞑目吗？你甘心就这样死在这张破烂的床板上吗？你能忍受那些杀死你父母亲人的人高枕无忧终日享乐的好好活着吗？”
楚乔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燕洵,你必须活着,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能力去完成还没有完成的心愿,只有活着,才能在有朝一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这个世界,别人总是不可以指望的,你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
沉重的呼吸声突然响起,楚乔爬起身来,端起碗,送到燕洵已经睁开双眼的脸孔前。燕洵的那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力量,仿佛有烈火在疯狂的燃烧。
“燕洵,活下去,杀光他们！”
燕洵带着仇恨和不甘,他重重的点头,低声重复“活下去,杀光他们！”
很多年后,燕洵再一次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夜晚,仍旧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一时的好奇而对楚乔屡屡出手相助,如果他在临别的那个晚上没有心血来潮的想要向楚乔告别,今日的一切,那个一生锦衣玉食的贵族少年会不会在家破人亡之际被巨大的灾难打倒？如果此时此刻不是楚乔，在他身边安慰鼓励，恐怕他真的撑不下去。
但是,这个世界上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所以,在那个晚上,两个一无所有的人在天牢之中暗暗发下毒誓。
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漫漫长夜就要过去,黎明前,魏帝派来了传书的使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魏帝下令,并无过错的燕北世子燕洵会接替燕北镇西王的王位。但是,时间却被压到3年之后。在此之前,燕北之地由各地藩王轮流掌管,而燕洵世子则继续留在长安城,受大魏的照料,直到3年期满。
第二天,燕洵从质子府迁出来,搬进了大魏戒备森严的莺歌苑之内。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 。但是我错了,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
燕洵转过身去,拉着楚乔的手,径直走进了那座厚重的莺歌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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