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四）

忙碌中总是很快忘记时间，已经过了十七个小时，那姑娘还未醒来，好在心率正常，若是在24小时内醒来，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出ICU了。

点滴还未打完，马上要换新的，但要等这瓶全部流入滴管，李颜侧靠在病房门口翻阅病历本，准备随时给她换。

“贺医生，今天出太阳了吗？”

身后有一道微弱的女声传来。

李颜关上病历本。

李颜晴转多云，气温15度到25度。

她走近女孩，把剩余不多的药水挤了进去，给她换了一瓶新的。

李颜醒了？

女孩儿貌似愣住了。

没想到转过身来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医生，明明和贺医生那么像……

是她脑袋撞糊涂了，贺医生早在四年前就……

她竟梦里现实傻傻分不清，以为这是治腿的那段日子。

“医生，我父母呢？”

李颜一时无言。

她要怎样告诉这个小姑娘如此大的噩耗，告诉她，她父母双亡，她成了孤儿？

“我的腿好痛，医生，我腿怎么样了？”

无力回天。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残忍，对一名医者来说又是多么的无力。

李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李颜别多想，都会好起来的。

她按了呼叫铃，让顾随远来看看情况。

若非她刚才那句贺医生，李颜恐怕真记不起来她是谁。

先前还在想哪位前辈给她做的接骨手术，傻啊，除了贺峻霖哪个能做到让她几年恢复如斯，可惜，都功亏一篑了。

最该心疼的人，也已经入了土。

医生来得很快，那场车祸死伤惨重，女孩儿是唯一幸存者，警方也在给医院施压。

又是一系列的检查。

顾随远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大家都长吁了一口气，暂时用不到李颜，她就回岗位工作。

每月的5号她的休假日，每个护士一个月都有一天休假，但不能集体休，得轮着来，到她刚好是5号。

换了便服，提上一壶米酒，李颜徒步爬上某座不知名的山。

重庆是山城，重峦叠嶂，李颜大都叫不上名字，这座山也不例外。

她无需记得这座山的名字，她只需记得，贺峻霖和严浩翔的墓在这座山上。

他们葬在一起，葬在这座山上。

而这座山，被严、楚两家圈了起来，只开放北面，南面是严浩翔的安息之地，无人敢去冒犯，北面是贺峻霖的陵地，只在5号开放，允许人们进来祭拜，但也不许喧哗。

严浩翔少年英才，天资独厚，怪只怪楚家应摇……

生同衾 ，死同穴。

他们的墓被漫山遍野的桔梗围着，在风中烂漫，这桔梗花美得让人心醉，不知是否迷了阿霖的眼，使他始终不得归？

李颜打开米酒，清醇绵厚的酒香混着桔梗的香氛，沁人心脾。

李颜阿霖。

她轻轻唤了一声，自然没有人回答。

李颜我来看看你。

将米酒大半敬在墓前，她浅饮了一口，微风轻扬，迷蒙得有些醉人。

李颜你什么时候才舍得来看看我啊？

李颜想躺一会儿，又怕压着这遍地的桔梗花，伤了贺峻霖的心，在他的墓前，她总有说不尽的委屈想要倾诉，又怕扰了他的清净，每一次总是坐一会儿就走，一个人憋得很难受。

李颜顾随远总是缠着我，和我以前一样烦。

李颜我昨天吃了两个橘子，可甜了。

李颜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又出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点李颜也学得很像，以前贺峻霖总喜欢在严浩翔墓前絮絮叨叨，而今她又喜欢在贺峻霖墓前絮絮叨叨。

自言自语，没有回音。

李颜贺峻霖，

李颜我喜欢你！

李颜我很想你！

李颜你听到没有啊？

贺峻霖当然听不到。

就像在那无数个歇斯底里的黑夜里，严浩翔也听不到贺峻霖的呐喊一样，听不见他的难受、痛苦和绝望。

又静坐了一会儿，吹了会儿风，吸了几口花香。

李颜我走了，你和他好好儿的。

风又开始吹了，从隔壁山头吹来了银杏叶，飘落在桔梗的花枝上。

风声中，李颜好像听到有人在唤：“阿颜，阿颜……”

回头望，却只有风的声音拍打在耳边。

阿颜？

阿严？

阿妍？

是谁在唤？

他在唤谁？

李颜贺峻霖，你听到了吗？

风声中还是有人在唤。

阿颜，阿颜，阿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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