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

    天刚亮堂起来。

    润玉打着哈欠，疲惫着双眼和卯日星君交班，客气得说几句权当作嘘寒问暖。

    这夜神着实不太好当。夜里睡不了觉，白日里也只得乏着双眼，就是四处溜达也不太敢。

    虽说是有了上神的灵力，可睡觉才是他维持良好精神的前提啊。

    迈着沉重的步子，润玉一摇一晃地走在偏僻生疏的小道上。落星潭变得黯淡无光。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能时常来这里赏赏夜景，未成想这些时候都呆在那布星台。

    白白辜负了这美景。

    润玉的背影看上去是挺拔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不过是强撑着睡意，勉强不让自己倒在路边罢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疲惫期，又觉得脚步轻浮，头重脚轻。微微眯起双眼，只见不远处，一只白色的鹿飞快跑来，忙不迭地把他驮在背上。

    “魇兽......你怎的寻我到此处了......”

    那白色的小鹿悠哉悠哉地走着，润玉略显艰难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白色软绒的毛发，不争气地把头偏倚在她的头上。

    魇兽的头顶蓦地被一股重力压下，瞬间是觉得无力走动，便把他甩在了旁的一朵星云上。

    锦衣白衫被沾染上琐碎的星光。

    魇兽头上的角开始伸长，直到触碰到那飘起的梦珠，又用些隐约的丝线缠住，食到了口中。

    喏，这珠子还是个蓝色的，纯净得不参一丝杂质。

    是了，少年的想象拘泥于这一方天宫中，哪里有什么以梦为马，随处可栖呢。

    魇兽如此想着，口中吊着一串星星，蹦蹦跳跳地便回到了璇玑宫。

    此处人烟稀少，倒像是个世外桃源，管你那么多世俗烦事呢。

    又一个蹄子打在那朵云上，润玉被放在床上。魇兽吃力地把那被褥盖在他身上，随后又把两只脚放在塌上，后两只跪坐在地上，下巴无力地垂靠在软软的枕头边缘。

    润玉一个翻身，她就看见了他恬静的容颜。

    眼中突然就充满了柔软和牵挂。

    大殿下的鹿绝非寻常的，只会吃吃喝喝到处玩的鹿。

    夜里啊，那鹿可以食人梦境。只是他人梦里的东西，总是不好给别人瞧见。那鹿白色的皮毛越发耀眼，一到某个地方，总会把那些个浅睡眠的仙家照醒。

    有些府上在夜幕来临之时，专门设立了在门口勘察的仙侍。要是那魇兽来了，就赶走她。

    天界因这大殿的鹿弄得是人心惶惶，无人睡得安宁。

    天帝太微因此去找过大殿一次，让他将那鹿送到别处去藏着。或者让她不要再吃那样多的梦。

    可魇兽不就是以别人梦境为食么。

    润玉那几天查遍古书，终于找到记载关于设立有效结界，专防魇兽的方法。

    从那以后，魇兽每天傍晚就要出发，去魔界，去人间，一直到天明之后才会回来。

    常常一个是精神不振，一个是精神抖擞。

    像这样的日夜，已不是第一次。

    魇兽的周身都包裹着一层隐约的淡蓝色灵力，就连眼睛也是颇具有灵气的。

    润玉这才刚当上夜神没几天，刚开始信心满满地担任这份职务，到如今才发现，这昼夜颠倒实在是令人脑袋昏沉，连带着白天都没了力气去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刚睁开眼，又是魇兽在他身边望着他。

    拍了拍她的脑袋，方才还在打盹的魇兽骤然转醒。

    他下了床，散乱的青丝积在身后。他这个样子，完全不似人前温润君子的模样，倒更像是才睡醒的小孩，眼神迷离，整个人呆呆的模样。

    魇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扎发，束衣，简单地钗上一支簪子。

    逐渐变得不再是那个他。

    时过晌午，也没有人来问他有没有用膳。冷清至极的宫殿，偌大的房间此时只能成倍地增加润玉的孤独感。

    省经阁的那些书上都明确说清楚的很，凡间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总是问东问西。

    他虽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天后，可父帝待他也如此。莫不是自己是给捡来的。表面上是条应龙，实际上是条水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