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望无际的蔚蓝,阳光明媚而又灿烂的有些刺眼。
现下时间仿佛滞停了一般,静的出奇,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那方一个挺拔的背影上。
被砸到的沈君山悠悠转过身来,一旁看戏的好友纪瑾捂着嘴一阵憋笑,内心不由得腹诽
-“好家伙,惹上这祖宗,有他好受的了”
心里默默为李文忠点了根蜡。
早前,两人便注意到了孔侑美他们这边的动静,不过是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毕竟沈君山一向秉持着不多管闲事的态度,可如今竟然波及到了自己这里,忍让从来就不是沈君山的个性……
沈君山自侑美的身后缓缓走出,抬头看着李文忠。
“对,对不起。”
短短的几秒对视中,李文忠败下阵来
沈君山身姿挺拔,个头出众,军绿上衣整齐的塞在军裤里,没有半分褶皱,与其说他是学员,倒更像是个真正的军人。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中的肃杀之气喷涌而出,仿佛是正在觅食的猎豹突然看见了一只肥嫩的兔子。
“对不起便完了?你一辆破车被刮了一下,都让人下跪磕头,你砸了我,道歉就完了?”
沈君山眯了眯眼,低沉醇厚的声音尽显威严,倨傲之态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李文忠本来心里就有气,听着沈君山的话竟硬生出了反驳他的勇气。
“那你想怎样”
“跪下,磕个响头,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沈君山原封不动将李文忠的话抛给了他
只见李文忠切了一声才道:“沈君山,我是看着你爸和你哥的面子上,才让你三分的,不是说我真的怕你”
“犯错了就要道歉,天经地义,你跟别人讲道理的时候,讲的头头是道,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谈交情”
“嗯?”
说着,沈君山动了动手腕,骨头清脆的声响,让李文忠内心不由得一阵发紧。
“好好,今天就看在沈少爷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们了”
李文忠透过沈君山身侧看向孔侑美三人,说完便背过身,准备远离身后的煞神,却不料被沈君山一脚踢在了背上。他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扑,半跪着摔倒在地上,沈君山紧随而上,右脚踩着他的脖颈,稍一用力便使他的脸紧紧贴在地上。
李文忠再次被打倒在地,屈辱的怒火愈烧愈烈,挣扎的吼道“沈老二我跟你没完,我…”,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沈君山压的死死的,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一旁看戏的纪瑾缓缓开口:“君山,他叫你老二,你们很熟吗?”
沈君山看了一眼纪瑾,冷笑说道:“我跟经常来我家讨食的流浪狗也很熟啊。”
周围的人看着稀稀疏疏的小声嘀咕
“看看遇到狠的,就横不起来了”
“对对对”
“刚刚看到他作威作福那样儿就来气,真是痛快!”
“就是就是!”
谢襄和黄松对视一眼,心下也想着“这是个狠角儿呀”
“辱人者,人 恒 辱 之。”
“这句话就当我给李少爷的见面礼了。”沈君山一字一句顿挫有力,脚下踩着李文忠,目光停留在掉落在地的徽章上,眼中的厌恶之色一览无余。
那厌恶之色尽收侑美眼底,这让侑美不由得多瞧了他两眼
-这是与日本人有过节?
“砰!砰!砰!”
三声枪响盘旋在训练场的上空,枪声震耳,久久才散去。
吕中忻自军用野战车上走了下来,四名士兵持枪紧随其后。
来到这里之前,侑美就让藤七打探过,烈火军校共有两位主教官,分别是吕中忻与郭书亭,一主武一主文。
眼前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吕中忻,他长得文质彬彬,下巴方正,身形较为消瘦,穿上长衫就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不过做事却雷厉风行,是他们的武术教官。而正在车里呼呼大睡的郭书亭,脸上架着一副墨镜,满脸的络腮胡也不知多久没有剃过,他没有穿外套,只是穿了件军装衬衣,薄薄的衬衣下肌肉的轮廓依稀可见,凭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文职教官。
“很有精神嘛!”吕中忻冷冷的环视一圈道:“刚才参与打架的,出列!”
人群中一片寂静,有两个人缓缓走出,是沈君山和侑美,李文忠也爬了起来,慢悠悠挪向前面,谢襄眼角瞥见黄松向前迈步,刚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心里一阵叹息,只得认命的陪着他站了出来。
“你,你呢!”吕中忻看向站在沈君山后侧的纪瑾,
“我没有打架啊,教官”纪瑾疑惑的开口
“你和他一起来的吧”吕中忻指了指前方的沈君山。
“朋友打架你在旁边看热闹,什么东西啊你,将来上战场,你也要在一旁看队友挨枪子儿吗? 出列!”
纪瑾瘪瘪嘴,终是站了出来。
“所有参与打架的带着你们的行李,负重跑,五十圈。”
五十圈!人群一片哗然,这么大的训练场地,五十圈过后估计他们的小命也快没了。
谢襄仰头望天,欲哭无泪,究竟是要多倒霉的运气才能遇到这种事情。
黄松举起手来小心翼翼的开口:“教官,我的行李好像有点多。”
吕中忻看了一眼黄松身后的独轮车,立刻皱着眉骂道:“你是来参军的还是来落户生孩子的?连锅都带了,来当厨子吗?”
众人大笑,吕中忻一记眼刀剜过去,这些人身上一寒,立刻噤声。
“在战场上,装备就是你们的命,你看看你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吊儿郎当,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现在,所有人都给我举着你们的行李负重跑三十圈,跑不完的今天没有晚饭没有床铺,都去给我睡训练场。”
言辞之犀利,态度之狠绝,倒是没有这样的教书先生,侑美心下置评。
不知何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训练场中,车门打开一大股酒味向外袭来,顾燕帧坐在后车座上悠闲的喝着酒。他里面的衬衣衣襟有一半露在了裤子外面,外套也随意的罩在身上。摇了摇手中的酒瓶,从车门缓缓钻出,“各位大哥好啊,我叫顾燕帧”
谢襄看到顾燕帧,眉头一皱“怎么是这个白痴?”
侑美看着谢襄的样子问道:“你认识?”
谢襄回忆起昨晚遇见顾燕帧的那些不好经历,别过头气愤的开口:“不认识!”
这反应,那就是认识呗,侑美闻言挑了挑眉。
眼前的顾燕帧,侑美早有耳闻。这个名字在北平的各个学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却他那些顽劣事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缀在他名字前的一堆头衔——内政部常务次长顾宗堂的儿子,北平教育厅厅长胡柳翁的外孙,胡云生胡司令的外甥,徐少帅的小舅子……任何一个头衔拿出来都极有分量。
不过……
在烈火军校,这些头衔有没有分量那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此刻,吕中忻看着顾燕帧那副邋遢的样子,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个川字
司机下车恭敬的对吕中忻说:“长官,借一步说话”
“长官,这是顾宗堂顾次长的儿子”说着指了指,摇摇晃晃下车关门的顾燕帧。
“这是军部刘军长的条子,您多关照”将手中的纸,递给吕中忻,吕中忻可见眉毛皱的更深。谢襄在心中为顾燕帧默默哀悼,以吕中忻的行事作风,今日,他怕是会很惨。
果不其然,吕中忻一声怒喝:“来人!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吊起来!”
“什么?”顾燕帧瞪大了一双眼睛。
司机听到也连忙说:“长官,这可是刘军长的条子,他可是顾次长的儿子啊”
吕中忻狠狠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预备役军人,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敢把老子大爷给我摆出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看着眼前一拥而上的士兵,顾燕帧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可惜这位少爷的体力着实差了些,人还没跑出训练场就被抓了回来,被扒的只剩下军裤吊在了旗杆下。即使处于这种状况,顾燕帧依旧不安分,仍在叽叽喳喳的嚷着,不用听,也能想的出来,无非是“你放我下来咱俩比划比划”、“我要去告你”这样的挑衅之语。
像顾燕帧这种世家少爷,吕中忻这么多年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转过头来对众学员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背着你们跑吗?”
众人连忙扛着行李跑了起来,侑美看向一旁急忙拾着行李的黄松,开口:“我帮你”
说完帮他拿着几件行李跑了起来,黄松跟在身后说道“谢谢你了,侑俊”
侑美冲他笑了笑,谢襄也紧随其后
侑美看着一发当前的沈君山,不紧不慢的跑了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临近晌午,日头越发毒辣。
虽然说孔侑美的体力还是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子,周围的一众男生都有坚持不住的趋势,侑美也渐渐慢了下来。
偌大的操场上都是学员们的喘息声。只有旗杆下的一方净土处,被吊着的顾燕帧悠闲自得看着操场上一个个奔跑的身影,嘀咕:“幸好我没跑”看到队伍后踉踉跄跄的谢襄,顾燕帧一笑:“哟!那不是熟人嘛”
又一偏头,顾燕帧看向军用野战车里喝酒的郭书亭。
“喂喂!那人,说你呢!快放了小爷”郭书亭听到顾燕帧的叫唤本想装作没听见,可看到他身边的酒,眼睛一亮,从军用野战车上走下来,摇摇晃晃的朝顾燕帧走去。
拿起他的酒,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还一道感叹“啊,好酒!”
顾燕帧嬉笑的看着他,“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喝了我的酒,可以把我放了吧!”
郭书亭顺手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朝顾燕帧扔了过来。
“接住了,小子。喝了你的酒,我给你两个大洋够仗义吧!”
大洋在空中翻了个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郭书亭走过去捡了起来,“嘿,有两块大洋,谁丢的?没人要我可捡走了啊。”
说着,将大洋又放进口袋里头,嘿嘿一笑,头也不回的驾车离开。
顾燕帧目瞪口呆,从来都是他戏耍别人,如今却被别人戏耍了一遭,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另一边,侑美看着后面掉车尾的谢襄,放慢速度,又准备帮她拿些行李,谢襄连忙摆手“不、 不用了,侑俊你 、你拿的够多了,不用管我”
侑美微微一笑说道:“没事”,接过谢襄的行李和她一起跑。
“谢、谢谢你啊,侑俊”谢襄边喘边说。
“不客气,咱们都不要放弃”
谢襄点头“嗯,不放弃”虽然已经慢的不行,但步子仍是没停。
那边的顾燕帧吊到繁星密布,这边的几人跑至皓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