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初三那年的家庭变动，丛生和妈妈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了。丛生记忆中的妈妈应该是时常穿着自己做的裙子，在每一个清晨太阳徐徐升起时与风起舞的画家。丛生的爸爸总是和妈妈开玩笑说，曲千声你根本就没有操劳的命嘛，遇见我你就只能享受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啦。

然而爸爸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以至于丛生有事都会错以为那是一场梦，而那一天的傍晚，就成了美梦过后最后的梦魇。

“妈过来吃饭吧，我熬了粥。”

曲千声摆了摆手。

丛生看出了妈妈今天的反常，常穿的裙子换成了长裤，也没有化妆。

“妈，怎么今天没有化妆？”

曲千声收拾包的手一顿，“嗨，就剩那么点了，每天上班化妆也挺没意思的。”

“她们...又说你闲话了是吧。”

曲千声没说话，低头穿鞋。

丛生把昨天那个女人送的优盘装进曲千声包里，“昨天有人来给你送东西，她说要你把上个月厂里工资重新算一遍。”

“我见你心情不好，就没叫你。”

“我...听到她说你，直接让她滚了。”

曲千声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受了委屈后的隐忍，她只是捏着丛生肩膀，“不用你给我出头，你只要给我记住，你爸他怎么死的。”

丛生心里突然像是伤口结了痂又被狠狠刺上一刀般疼了一下。曲千声拿他当儿子，也一直在精神上拿鞭子反复鞭笞着他。这个叫丛生的人，就是杀了爸爸的直接凶手。

因为把爸爸的头骨碾成肉泥的货车司机，逃逸中慌乱之下开进了河里，溺水而亡，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当初让爸爸踏上这个死亡之路的人，还在安然无恙的活着。

如果必定有一个人代替货车司机在现世中为死去的丈夫赎罪，那就是她的儿子。

那个司机死的太轻易了，曲千声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她是恨这个儿子的，当年丛生目睹了父亲的惨状，曲千声逼着丛生吃掉整整一盘豆腐脑。她知道丛生都在害怕什么，她要让这种害怕狠狠印在丛生的心上。

丛生那一段时间知道妈妈的怨恨，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忍着恶心闭着眼吃进去，再呕出来，最后吐的无力的趴在马桶上起不来，只到曲千声满意为止。

那段时间的曲千声甚至都有些病态了，丈夫的破产，生活的一落千丈，都没有让她失去希望，但是丛文涛的死，让曲千声的精神直接崩溃，让一个一直被人捧在手里的人直接面对满是疮痍的家庭。

从爸爸出事的那个傍晚开始，丛生晚上根本无法正常入睡。黑暗的恐惧笼罩着他，眼前的一幕幕都是：路中央爸爸被卷进车下，机动车道红灯亮着，周围人的尖叫，人群的慌乱，直到救护车到来，爸爸生命在这一刻结束。

丛生的浅睡眠里妈妈嘶声裂肺的哭喊，怒吼着问他为什么非要让爸爸参加学校那个该死的校庆。丛生跪在地上，一遍遍说着对不起，一遍遍的忏悔，直到在梦里死去解脱。

“丛生...丛生？”

丛生抬起沉重的脑袋，是周磊把自己叫醒了。

“好家伙，你这做什么噩梦了？身体一直一抖一抖的，刚你突然不动了我还以为你睡死了呢。”周磊啃着苹果问到。

“记不清了，醒了就给忘了。”电脑上显示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丛生伸展身体，才发现刚刚手臂都被自己枕麻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乱哄哄的说话声。丛生向玻璃窗外看去，只见外面有四个男生，一个很壮的和一个身体匀称的抬着一个单腿往前蹦的，看样子应该是腿受伤了，另一个穿黑T的在后面像是在护驾。丛生之所以有时间观察的还算仔细，那是因为被抬的那个人实在是——跳的太慢了。

“路飞航，你再走快点，你再走快点把我另一条腿弄折算了!”吴漾一路上就没停下过嘴，一直bb来bb去的，一会儿嫌走的快，一会儿又嫌手臂被架着不舒服，一个小路口的红绿灯这四个人都是分两回走的。

“我说大漾，刚打球没看清楚你给你撞到了是我的不对，可你这就蹭破了层皮，你至于蹦跶得跟断了腿似的吗。”路飞航的脖子被吴漾紧紧勾着，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航哥，你看看漾哥的膝盖都能看见肉了，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在一旁护驾的陈伟强就像给吴漾说话。

“嘿，你能别老是伸你那狗腿吗，伸也得伸我这儿，往吴漾那伸不怕我一会儿打死你。”路飞航腾不开手，就给了陈伟强一个眼神警告。

“行了行了，这家店还开着，先进去看看有没有创可贴卖。”于越随即放下了吴漾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推开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