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他选择了爱情

　　发现莫家伦的变化，是在半年前。

　　下班时间明显推迟，即便待在家里，也总是将自己关进书房，或者就在封闭的阳台上，仰卧在黑色摇椅上，一支烟明明灭灭地闪着，他的侧影，像极了一幅忧伤中年男人的剪影。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按照以往的习惯，也只能识相地保持沉默。但嘴巴闭住了，我的手脚可没闲着，厨房里煎炒烹炸做莫家伦最喜欢吃的湘菜，客厅的唱片机上，是似有若无的风笛曲。这些，都是莫家伦最喜欢的。

　　以往，这些菜肴和音乐会为我换来他歉意的微笑，但现在，莫家伦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我们是朋友圈子里人尽皆知的模范夫妻，所谓模范，就是从不吵嘴，更无横眉冷目的对立。这种举案齐眉，让好多人羡煞，于我们自己来说，却不是爱得有多深，而是性格使然。我和莫家伦都是个性温和的知识分子，当年通过相亲走到一起，算不得一见钟情，彼此却都觉得对方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爱情要的是轰轰烈烈，婚姻要的是高度契合，这是我和莫家伦共同的认识。所以，结婚七年以来，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女人。儿子小威出生后，这份幸运又添加了幸福的筹码。从莫家伦恪尽职守地尽好一个丈夫的义务和职责上，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满足和平静。

　　所以，身边众多朋友的太太因为人到中年的危机而彷徨四顾时，我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淡定。莫家伦身边不是没有诱惑，但他永远是那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男人，对于这个性格恬淡的男人来说，婚外激情或许悦目，但细水长流的平静和美好却高于一切。

　　因此，他的所有烦恼和忧伤，在我看来，都与事业有关。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可事情的变化渐渐超出了我的预期。

　　莫家伦沉默的日子太久了，一个月的发呆之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复原，相反愈发消瘦下来。那段日子，他经常不打招呼就离开家，夜半才醉醺醺地回来。更可怕的是，他过去哪怕最艰难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给我一个拥抱，但现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了。

　　心底的恐惧好像石子激出的涟漪那样越来越大，莫家伦到底怎么了?我找不到答案，只能采取最保守的措施——将小威从公婆身边接回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但即便见了孩子，莫家伦也是淡淡的，他突然变得冷淡而疏离，好像一块藏匿在水中的冰块，有着让人猝不及防的冰冷。

　　他成了另一个男人

　　我心里万分不安。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办时，莫家伦忽然告诉我，他要出差一段时间。

　　我只当是寻常的出差，却不想在他离开后的第五天，我无意中通过电脑浏览记录发现了他的微博。一直杳无消息的莫家伦一直在更新他的微博，有照片，有文字，更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真相。

　　莫家伦和一个女孩去了西藏。

　　我震惊地看着那个女孩儿的照片，只是片刻的时间便想起她是谁。萧炎，三年前莫家伦在以前公司做经理时，她是他的助理。过去，从这个女孩的眼神儿中，我蒙蒙眬眬看出过她对莫家伦的好感，但每当我旁敲侧击地提起时，莫家伦总会很郑重地打断我：不许胡思乱想，那个女孩小我十几岁，你这是对人家的亵渎。

　　好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清白，后来，莫家伦还亲自提议将我的表弟介绍给萧炎。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擦出火花，我却真的释然了。是啊，对于刚入社会的小姑娘们来说，一个儒雅又事业有成的男人，的确是一种诱惑。但这种事情大多只能是暗恋罢了。

　　更让人放心的是，再后来，莫家伦离开了那家公司，萧炎从此也就淡出了我的视线。却没想到，蛰伏三年之后，再次重逢，她却给了我这样的“惊喜”。

　　我愕然、愤怒，不仅因为莫家伦的出轨，更因为每一条微博上闪烁在字里行间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热情。

　　“抱着她，我好像得到了新生。”

　　“过去，我一直以为爱情是一种传说，但现在，当我身在传说之中，才懊悔，自己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她吻着我的唇，低低呢喃，我多想，时光就在此刻静止。”

　　……

　　如果不是照片中莫家伦那张清晰的脸，我真怀疑写下这些文字的是另一个男人。区区几天的时间，我熟悉的那个男人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莫家伦，成了一个激情四溢又狂放无比的情圣。

　　愤怒和绝望好像一条毒蛇时刻咬噬着我的心。报复，我一定要报复。

　　我疯了一样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咒骂和嚎哭，恨不得立刻飞到西藏，将那对贱人撕个粉碎。小威被我的样子吓坏，也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我，看着三岁的儿子，再看看温馨漂亮的房子，心底的愤怒又转化为深深的恐惧，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泡影?

　　不，我不允许这样的悲剧上演在自己的生命中。

　　虽然当初和莫家伦走在一起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这些年的共同生活，这个男人早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无法想象失去他的生活，更无法想象，小威成为一个失去妈妈或者失去爸爸的可怜孩子。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他决定摊牌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了，别人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迅速消瘦和憔悴下去的女人。我极好地隐藏了莫家伦的背叛，他的微博没有几个人关注，我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我们这个幸福的家庭正在遭受变故。

　　太多过来人的实例让我明白，要想继续保住这个家，只有装无知。我回忆起莫家伦离家前那个月的彷徨和忧伤，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他做出那个离开的决定时，也是异常艰难的。这就说明在他心中，我和小威，还有这个家，并非轻如鸿毛，随便就可以抛弃。

　　只要他心中尚有留恋，我就有希望，重新找回他的心。

　　我含泪劝慰自己，然后强打精神下厨做菜。莫家伦的休假已经结束，刚刚他打回电话，说是出差马上就要回来了。

　　小威什么都不知道，莫家伦进门的时候，他鸟儿一样飞奔到爸爸的怀里。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又黑又瘦的莫家伦，那么深情地吻自己的儿子，一串泪，忍不住湿了眼眶。虽然微博上莫家伦一副找到新生的样子，但从他胡子拉碴的憔悴上，我看出，即便在最疯狂的边缘，他的内心也一直都有纠结和彷徨。

　　所以，我一定什么都不说。如果莫家伦愿意，这段背叛，就成为他一辈子的秘密最好。

　　可莫家伦好像不愿意背负这样的秘密。

　　晚饭后，哄小威睡下，我强撑着微笑给他放洗澡水，莫家伦忽然从身后握住了我的手：“别忙了，咱们谈谈。”

　　他，第一次和我提出了离婚。

　　心还一直要我忍，但灵魂却已经因为愤怒而爆裂。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家伦：“因为那个小丫头，你真的甘愿毁了我们的生活?”

　　莫家伦看到我扔出那些已经打印的照片，有片刻愕然，不过，很快就变得坦然了：“对不起，梅子，这些年，我一直认为平淡的幸福最美好，但萧炎浓烈的爱情忽然让我明白，一个人，一辈子如果没有轰轰烈烈一回，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为了他的不遗憾，莫家伦就要牺牲我和小威的幸福?我疯了一样扑过去，但莫家伦一闪身，将一纸离婚协议放到桌子上，转身义无反顾地出去了。

　　幸福生活一直是义务和责任在维系为了不离婚，我动用了所有的亲朋，甚至不惜舍身到莫家伦公司去闹。

　　但这个男人，好像铁了心，我挽回得越努力，他离我就越远。到最后，他甚至不惜和自己的父母兄弟都决裂反目。

　　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时，我提了一把刀，拉着小威去了莫家伦和萧炎租住的公寓。其实我不想伤害自己和小威，但我要看看，当莫家伦看到我以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做筹码来对抗他的离婚诉求时，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没想到，这个激烈的行为没有挽回莫家伦的心，却为我换来了另一个真相和秘密。

　　萧炎在我举起刀的同时扑了过来，她夺过了我的刀，然后，将莫家伦和小威推到书房里，转身跪在我面前，拿出了一张诊断证明书。

　　胃癌晚期!

　　我看着诊断书上触目惊心的那四个字，完全傻了。

　　萧炎泪水不断：“求求你，放过莫家伦吧，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让他任性地过一回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切都像电视剧中的桥段。

　　顾家的男人突患绝症，临死之前，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不辜负今生?往更好了说，莫家伦是不想我和孩子太难过，才故意找萧炎搭戏扮演了这样的不良角色?

　　我完全懵了。眼前轮番闪过莫家伦消沉的样子，以及他现在，这不可理喻的疯狂。

　　离不离婚突然变得不再重要，我迫切想要知道的是，莫家伦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如果是因为爱，所有一切，尚可原谅。

　　可惜的是，莫家伦没有给我这样的幻觉。

　　他说一个将死之人不想用谎言欺骗谁，他真的爱萧炎，之前一直有动心，但那时候，道德和伦理束缚了他的心动。当死亡骤然降临，他才突然明白，过去自己活得太累了，所以……

　　莫家伦的话，好像一把刀，深深地插在我心上。

　　原来，这个男人，真的不爱我。

　　原来这些年的幸福生活，一直是义务和责任在维系。

　　我愣愣地看着萧炎将莫家伦扶到沙发上休息，又看着她细心地将几颗药送到他的唇边，莫家伦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恬静和幸福。那一刻，我再次泪如雨下。

　　莫家伦的背叛和不忠令人抓狂，但我若一味为了自己的圆满而纠缠不休，是不是也太过自私?

　　说到底，爱只能由心做主。哪怕就是为了过去八年的夫妻情分，我也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成全这个男人的心愿。

　　离婚手续办理得异常迅速，莫家伦不仅得到了自由，我还坚持分给了他十万的存款。他虽然从来没有提过治疗费，但我知道，那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莫家伦最后的日子，我带小威去看过他几次，孩子看到萧炎那么亲密细心地照顾爸爸，总会问我：“妈妈，那个阿姨是谁?”

　　看着站在曾经属于我位置的那个女孩儿，我轻轻告诉小威，那是另一个和我们同样爱着爸爸的好人生命最后，他选择了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