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似乎是被问到了盲点，时之沙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摸索着下巴说道：“这个就是最难的地方了。其实我是有一个想法，但是可能很难实施......” 凯尔希看着身旁的时之沙，皱了皱眉，用鼻子短促地哼了口气，道：“说出来吧，我想你专门将各个领域的干员召集过来开会，不只是陈述你的猜想那么简单。”

有了凯尔希的支持，后者听罢之后看了一眼前者，点点头说道：“根据我的领域知识以及搜集到的文献来看，这个方法可能比较玄乎。那就是我的意识或者灵魂进入到干员幽灵鲨的身体里，帮她分摊她所承受的精神痛苦。”

“不行，博士。”时之沙话音刚落，没有等其他人开口，时之沙身旁的斯卡蒂便率先开口否定了时之沙的想法，“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做的方法，这种精神冲击就连深海猎人对这方面与生俱来的高抗性也承受不住，博士你这样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斯卡蒂此话无疑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说了出来，时之沙环顾整个会议室，除自己之外其他人的脸上无一不是面带严肃与担忧，特别是凯尔希。虽然平日中凯尔希总是与时之沙争吵，但是在其心底，她与阿米娅一样十分重视他，作为罗德岛的支柱，万一有什么意外其损失都是不可弥补的。

“你不能将自己的生命视作筹码来参与一场胜率渺茫的赌局，Dr.时之沙。”凯尔希皱眉看着时之沙如此说道。仿佛早就知道在场干员们的反应似的，时之沙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虽然我不记得失忆之前我是秉承着什么样的信念留在罗德岛的，但是如今我的信念和在场各位别无二致———那自己的生命做筹码不代表我自己不害怕，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我能帮助到的每一位感染者。说的自私点，这么做多少会让我觉得有些成就感。”

如此看似自私甚至有些幼稚的发言让凯尔希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皱的更深。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又渐渐舒缓开来：“这一点你和以前一样......问一下在场其他干员吧，超过半数的话我就不会再阻止你。”

时之沙听罢像凯尔希投以一个带着谢意的眼神，随后将目光转向坐在会议桌前的各位干员。

“我想.......这就是您身上的能够散发出指引罗德岛前进的光辉的原因吧.......”闪灵无声地哈了口气，随后说道，“干员闪灵，愿意竭尽所能给予您帮助。”

“夜莺.......也愿意给予您帮助。”夜莺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闪灵，也一同表态道。

“只要时之沙你还在为感染者而奔走，那我就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越来越多的干员表态，原本就连时之沙也以为支持他这种冒险的做法的干员仅在少数，甚至可能一个都没有，但是逐渐的，他发现在座的所有干员都在支持他。顿时，一股暖意在他的心间徘徊，使得他不由得郑重的弯腰向着身前的干员们致谢。

“现在道谢还太早了哦，博士。”看着激动地向自己弯腰致谢的时之沙，天火苦笑着摆了摆手，叮嘱着时之沙，“这类的法术，我从古籍上看到过，倘若我们术士干员一起施展的话，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之后能否承受住精神冲击，就得靠你自己了哦。”

“嗯，我会的。”......

次日，罗德岛内某间医疗室。

原本宽敞的医疗室此时挤满了术士干员与医疗干员，房间中央摆放着两张病床和数台维生装置，博士与幽灵上躺在病床上。而以两张病床及其配套维生装置为圆心刻画了一个半径约为两米的法阵。

“按照你的要求，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先用药物使你的精神状态变得混沌，然后再让斯卡蒂用阿戈尔语指引你。除此之外，我和其他医疗干员会时刻注意你的生理情况，并且在必要的时候中止法术。”凯尔希站在时之沙的床边微弯着腰低声说道。话毕没有等时之沙回答，她便转过身去离开了法阵。

见凯尔希已经嘱咐完毕，所有的医疗干员便退到一边，为术士干员让出空间来。数名精英术士在对视一眼之后分别站到了法阵阵眼上，随后便只见得天火一手捧着典籍，一手高举法杖，嘴中低声咏唱着咒语。

在天火开始咏唱的同时，阵眼上的其余术士干员皆高举起手上的法杖。结合了所有精英术士的力量，地上的法阵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位于法阵边缘的咒文更是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开始围绕着法阵中心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红色的药液开始顺着管子注射到了时之沙的体内。逐渐的，原本尚处于清醒状态的时之沙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似乎快要入睡了一般。一切都进入了混沌，朦胧之中，他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正在做什么，只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轻盈了起来，仿佛漂浮到了空中似的，然而，在他的眼中，只有无边的黑暗。

又过了一会，时之沙在混沌中听到了似乎又人在低语，那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就在他的耳边轻抚着，温柔且充满着吸引力，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指引着他似的。

“（阿戈尔语）深海猎人血脉相连，阿戈尔人心灵相接。阿戈尔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环海而居，在大海里生长。就让那广阔的海洋，指引你回家的方向，随着洋流和鱼群，让你回到故乡......”

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语言指引着时之沙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只有破败的石制建筑物，在那建筑物正中央，一团布满着血管的青绿色血肉不断的蠕动着，血管在其中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时之沙无神的双眼注视着肉团，呆呆地伫立着。片刻过后，那肉团中出现了一个苍白的人形轮廓———正是幽灵鲨。只是，此时的幽灵鲨双目紧闭，眉头微皱着，根本没有发现时之沙就站在她的面前。

本能地循着指引，时之沙缓缓地抬起手来去触向幽灵鲨的眉心。而当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幽灵鲨的眉心时，却见得在指尖与眉心相接之处泛起了一道道如同涟漪一般的波纹。旋即，时之沙面前的场景逐渐模糊起来，某些东西开始出现变化。

当模糊的场景重新清洗起来时，他面前的不再是禁锢在诡异肉球中的幽灵鲨，四周也不再是破败的石制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时之沙。倘若放眼望去，便可看见一个庞大却又无法描述其形的身影正爬伏在他的身前，像是在观察蚂蚁一般观察着他。

看着呆呆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反应的时之沙，那不可描述的身影眨了眨眼睛，几根触手不知从何处缓缓蠕动到了时之沙的脚下，攀上他的四肢，随后将他举在了半空之中。

【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人类......】

【以混沌的状态进入我的梦境，你是第一个.......】巨大的眼睛紧紧的注视着半空中的时之沙，漆黑的瞳孔时不时收缩，相对无言，却又似在对话一般。

【 你想救这个人类.......想以混沌的状态承受她的痛苦......你将在恢复神智时承受远超这个人类所承受的痛苦......倘若你成功了......奖赏......失败了......只能死亡......】缓缓地，巨大的不可名状的身影操纵着触手将时之沙放回到了地上，【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人类......】随后，那巨大的身影注视着时之沙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奇异的风浪便将时之沙吹得微微后仰。紧接着，面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模糊起来，一切又逐渐陷入黑暗。

意识逐渐恢复的时之沙宛如自然睡醒了一般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然而，正当他想要将视线转移到身旁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幽灵鲨身上时，一股强烈得难以言语的冲击从他的大脑中炸裂开来。

“啊！”难以言语的疼痛让时之沙不由得失控得叫出声来，整个人掉到了地上。“天火！快终止法术！”意识到情况出现异样的凯尔希立即朝着一旁的天火叫道，旋即企图冲进法阵治疗时之沙。

只是，凯尔希刚要冲进法阵时，倒在地上的时之沙狼狈地支撑起身，双手撑着地面抬头朝着凯尔希大喊：“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你们会被波及的！”所有人都被此时时之沙的模样吓了一跳：兜帽之下，时之沙的脸已经被鲜血染红———血液正在不断地从他的七窍处不断地涌出。而刚开口制止完凯尔希的他，仿佛又被巨大的痛苦包裹住似的，开始呕吐起来，只是口鼻出涌出的不是呕吐物，而是鲜血。

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时之沙的衣物，但是此时时之沙所承受的痛苦不但未见半分缓解，反而还有愈发强烈的趋势。

“天火！不是让你终止法术了吗？”凯尔希紧皱着眉头朝着天火叫着。而后者的脸色也不好看，语气略带着几分不知所措：“我已经终止了啊！”

“医疗干员！施展治疗性源石技艺！必须把博士的命吊住！”凯尔希咂了咂舌，一边指挥着身旁的所有医疗干员的同时一边也全力施展着源石技艺。只是，很快她就发现不管她们如何施展治疗法术，在时之沙身上却不见半分作用———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况。

“我......看不出博士的病灶......”夜莺的话中充满着无力，她只能这样一边与其他人一样施展着源石技艺一边注视着处于痛苦中的时之沙。

此时的时之沙还处在难以言说的痛苦之中，“混乱”与“癫狂”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感受到的，耳边不断有尖叫、咆哮、诡异的低语环绕，它们杂糅在一块疯狂地刺激着他的耳膜的同时在他脑内鸣响。

时之沙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罗德岛，而是不断切换的混乱的画面：时而有一群非人非兽，双眼通红的类人怪物围绕着他不断地嘶吼；时而则是一个巨大且无法理解，不可描述的身影在注视着自己。即使他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

海量的无法理解和认知的信息疯狂涌入他的脑海，在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过后却又消失不见，让他仅仅停留在承受痛苦之中。

突然，一个白发身影冲进了法阵，不顾时之沙满身的鲜血，紧紧地抱住了他。在触碰到时之沙的那一瞬间，斯卡蒂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感受到了时之沙的身体因巨大的痛苦而在不断地颤抖，她也通过触碰，感受到了时之沙正在承受的痛苦。然而，她紧闭着双眼，用力地将怀里的男人抱紧。

那个踏入了她的世界，不惧她带来的灾厄的人给她带来了久违的温暖，让她这头本该在离群的孤独中慢慢死去的虎鲸重新感受到关爱的人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这让她怎能够就此袖手旁观。

她很害怕，她珍视的人会再一次被灾厄夺走生命，所以无论时之沙多痛苦，自己此时又多痛苦，她都死死地抱住时之沙......她不会再放手了。眼角溢出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滴落到时之沙的身上，没有人知道她在哭，但是她只希望能够为怀里的人分担一点痛苦，一点也好。 渐渐的，斯卡蒂感觉到了怀里的时之沙停止了颤抖，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而她自己感受到的痛苦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博士......”斯卡蒂松开了抱住时之沙的手，看向时之沙。而后者只是一边穿着气，时不时咳出卡在喉咙中的鲜血，一边吃力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病床上的幽灵鲨。 只见此时的幽灵鲨似乎也已经悠悠转醒，她缓缓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一只手虚扶着额头，环顾四下，眼里充满了茫然：“这里是......哪里？”

【看来是成功了......】看着一旁幽灵鲨的反应，时之沙就知道他的“治疗”成功了，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了，只是吃力地扯了扯嘴角便躺倒在了地上...... “快！分批对两人进行检查和治疗！”凯尔希话音刚落，医疗室内便迅速分作两拨人，将时之沙与幽灵鲨围了起来......

此时，谁也不知道，那个此时正沉睡在阿戈尔正下方海底中的巨大的身影，以一种未知的方式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有意思的生物......你赢得了你应得的奖赏.....会用到的奖赏......】 疯狂的修女，活在痛苦中的深海猎人得到了拯救；离群的虎鲸，本该在孤独中死去的她得到了陪伴；黑色的背影，化作万千感染者心目中的点点光芒；兜帽的阴影，藏着一个纯粹而又高洁伟大的灵魂；唯有这样的人，也许才能真正做到与她们共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