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六个人除了照顾基尔伯特，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制作礼物和建设心理了，气氛表面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是就是弥漫着一种深深的压抑感。
“亚特斯，你确定那孩子真的会……会变成那个样子吗？”王耀终于憋不住了，当他问到这个问题，所有人也都悄悄看向了这边。
“我不确定，可是，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不是吗。”亚特斯放下手里正在煮着汤的锅，别了一下头发“如果有别的可能，我们还有一天不是吗？”
“嗯……”
小小的房子里面飘出食物甜蜜的气味，混合着无奈的酸涩，和无能为力的辛辣。
天空还是蓝的，亚瑟走出门去找卡斯帕，他应该还在外面工作，如果能说服他在这里住的话，或许他们还能找到其他办法救救他。
“哦！柯克兰先生，找我有事吗？”卡斯帕从花圃里面站起来，浑身都沾着泥巴，手里还举着软管，管子里往外喷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带来一阵清凉，在阳光的照射下面折射出美丽的彩虹。
“你好卡斯帕，你在干嘛？”亚瑟努力轻松下来，趴在围栏上说“这些都是你在管理吗？”
“对啊!这里几乎所有的花圃都是我在管呢，每天都很累啊。”卡斯帕把水阀关掉，在疏密有致的花圃里面穿梭，顺手摘了两朵在手里捣鼓了一下，扎成一小束递给亚瑟，带着泥点的脸露出灿烂的笑颜“给您柯克兰先生!希望您喜欢!”
“哎？送给我的吗？”亚瑟很惊喜，拿到手里闻了闻气味，眼睛里闪出光芒，开心的说“我很喜欢，谢谢你，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先生，从那边绕一下好吗？”
亚瑟绕到旁边打开栅栏门走了进去，树叶滑动过亚瑟裸露的腿，痒痒的，还带一点疼，花的气味充斥鼻腔，有时浓烈有时清淡，好闻极了。
“嘿嘿，很漂亮吧？我的花圃!”卡斯帕摘下帽子，在身上蹭了蹭土，又重新戴上“先生想看什么？”
“随便看看就好了，我也喜欢园艺。”亚瑟看着满眼鲜嫩的色彩，感觉心情真正的轻松了一些“那是百合吗？”
“是啊，是百合。”卡斯帕小心的蹲下来指给亚瑟看“先生你看，开的很漂亮吧？不过，他们似乎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了花，当花凋谢之后，枝干也活不久了。”
“是吗？我之前好像还真的没有养过百合，感觉头太大了，不太好搭配来着。”
“嘿嘿，搭配不搭配的，百合是我最喜欢的花，感觉，总有人很需要它。”卡斯帕抱着膝盖，伸手轻轻挑动美丽的花瓣，花香随着花叶的颤抖掉出来一些，砸碎在空气里。
“需要它？是谁特别喜欢吗？”亚瑟撑着膝盖矮下身子看着细弱的花杆支持着大大的花朵，总感觉会断掉。
“不知道，只是那么感觉而已，还有一种花也是，蓝色的矢车菊，我总感觉要看着他们才安心，每一个花圃我都会种一点进去。”卡斯帕抬起头笑笑，被阳光照的有些红的皮肤蕴藏着生命的色彩。
“或许是你的亲人在想你吧？”亚瑟伸出手擦掉卡斯帕脸上的脏，微笑着说“他们在其他地方看你。”
“我没有父母。”卡斯帕摇摇头“从来没有，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这里有姓弗兰米德的人，我被迪伦的父母在门口捡到并养大，听说，那时候我躺在地上，身边掉了很多花瓣，但是是被践踏过的那种，身上带着一个纸片，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抱歉，让你想到不好的事情。”亚瑟声音小了下去，向他道歉，卡斯帕却好像并不在意，耸耸肩，抿嘴笑了一下“为什么要道歉呢柯克兰先生，我生来如此，倒不如说，我更幸福一些，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失去的时候，也并不伤心不是吗？倒是你们，如果心爱的人离你而去，会很伤心的吧？”
亚瑟沉默了，一直以来，数百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变过，又或者说，其实变了，只是他感觉不出来。
只看基尔家，上面有萨克森，下面有路德。
伊万好像也是，以前好像有一会儿叫伊利亚。
他们在变化，只是那个变化的时间太长了，深深地刻在他们的灵魂里，以至于察觉不出来，包括自己也是，以前的日不落海盗，现在的不败绅士。
又有谁注意到了呢，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已经是西装革履的样子。
“柯克兰先生？怎么了吗？”卡斯帕拍拍亚瑟，有点担心“不舒服？”
“不，没事，只是，我们没什么深爱的人，只有一些陪伴在身边的冤家而已。”亚瑟笑了起来“就是你看见的那些家伙，你知道吗？我跟他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很长一段时间？好几年吗？”
“比你想象的要长的多啊，没办法想象的那一种，总之，卡斯帕，如果你能活很久，你会想干什么？”亚瑟忽然好奇普通人的想法。
“我如果能活很久啊……大概多久？好几百年那样？”卡斯帕看亚瑟点头了，就托着脸想了起来，嘟囔了一会儿，他说“我会走遍所有我想去的地方，带着家人，朋友，都去一遍，然后，等他们消失的时候，我就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和他们有最多回忆的地方，住一辈子，等待死亡。”卡斯帕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很蠢吧？”
“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吗……说起来，好像，我也确实有太多地方没有去过啊……”亚瑟抬起头看着天，想起来自己虽然和这些家伙混的很熟，可是从来没有到他们家里去，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去看过他们的家。
“柯克兰先生，你的语气像是真的活了那么久啊。”卡斯帕开玩笑的说“好沉重。”
“啊？有吗？其实，我们在这里已经很开心了，虽说我们认识很久，可是好像现在才成为朋友啊。”
“……哎，您说的我搞不懂啦！总之，成为朋友是好事啊，不管什么时候开始，都要立刻去珍惜，这样才不会在分开的时候后悔啊。”卡斯帕指指远方“就像我和迪伦一样。”
“你年纪这么小，看的倒是很开啊。”亚瑟噗嗤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卡斯帕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说道“没有，只是瞎说的，而且，柯克兰先生您也不比我大多少不是吗？”
“你这样想也挺好。”亚瑟慢慢站起来，伸伸腿，活动了一下身子“怎么样？今晚来我们家里住吧？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哦！”
“啊？惊喜？明明是我要邀请你们才对……”卡斯帕看着亚瑟，不知道为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过了今天十二点就是你的生日，那一定要第一时间庆祝啊。”亚瑟又想起好不容易忘记的结局，不能控制的噎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掩饰道“一定要来啊！我先走了，日落要看见你出现在我家门口哦！”
“啊！好的!我一定!慢走先生!”
在卡斯帕的视线里，亚瑟的背影瘦瘦的，拿着一束鲜艳的花朵，踏着乡间的小路，背朝他摇手，一群鸟儿极速飞过天边，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好像在预告什么。
黄昏日落的时候，卡斯帕抱着一捧花敲开了满是人头的小屋“打扰了先生们，这是送你们的花!”
“哎呀，来就来嘛拿花干嘛。”王耀接过那一捧漂亮的花朵，非常喜欢，赶紧回头提着看电视的阿尔耳朵让他再去找一个花瓶来。
“累死了你还让我动!hero装饰屋子容易吗!”阿尔念念叨叨并且毫不情愿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鞋去找花瓶，弗朗西斯的最后一道菜也端上了桌子“嗨～卡斯帕，来，你是寿星，你要坐在中间～”
“啊，谢谢您弗朗西斯先生，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吗？”卡斯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饭桌上的食物，吞了一下口水。
“当然，一会儿可不要拘束，好好享用哦。”弗朗西斯冲着卡斯帕笑了一下，卡斯帕也回给他一个灿烂满分的笑脸，恍惚间有点安东尼奥的影子。
可能是你最后的晚餐了啊，孩子，对不起。
阿尔不愧是美国人，派对文化是真的深，用了非常有限的材料和道具居然也能弄的像模像样，美味的食物，好玩的游戏，动听的长笛声和生日快乐一起响起，如果世间有暂停键，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
月亮升起来，指针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上一次试炼的场景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们眼前，每一次都是十二点，他们简直对这个时刻充满了深深的厌恶和难以言说的恐惧。
“额。”卡斯帕忽然皱起了眉头，手里的卡牌掉了一地。
“怎么了？”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现在的卡斯帕就是牵动他们心的唯一动力，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人冒汗。
“没，没什么，肚子有点疼，我可以去个厕所吗？”卡斯帕摆摆手，说没事，伊万带他去了厕所，门一关，大家就都从地板上站或者蹲了起来，随时准备面对突发状况。
“哗啦。”冲水声响起，卡斯帕轻松的走了出来，拍拍肚子说“哎呀……好像吃的太多撑坏肚……哎？你们为什么都看我？”
“那个，你没事吧卡斯帕？”亚瑟试探着问“没有其他的不舒服吧？”
“没啊，不用担心我的。”卡斯帕重新坐下拿起牌说“该谁了？先生们？”
时针还有几个小格子就要指向十二点了，他们屏气凝神，担心着一切可能的发展。
简易版大富翁玩过了一轮，阿尔赢了，大家轻轻笑着放下道具的时候，卡斯帕忽然说话了“先生们，你们是不是在等什么？”
“啊？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几个人开始装傻卖呆。
“先生们，你们不是个好演员，我知道的。”卡斯帕笑着摇摇头，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下身体“这里这么多年来只有哈德斯特太太一个人来访，你们突然出现，怎么看都很可疑啊，我从一开始就在悄悄关注你们，你们肯定是在等什么吧？”
“……亚特斯……”接收到大家求助的眼神，亚特斯心里慌了一秒，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卡斯帕，用了两秒飞速思考，她决定全盘托出。
只是除了会死亡这一点，她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她不敢告诉卡斯帕那个结局，她害怕看见卡斯帕惊恐愤怒或是悲伤的一切不良情绪。
“……”卡斯帕听完了，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释然的笑了。
“不就是我会开花吗？从知道迪伦的真相之后，我早就做好了变成了那种样子的准备，我不害怕。”卡斯帕切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不如说，我解脱了，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回死掉了，虽然有点突然就是了。”
“你不害怕吗？变成那个样子。”亚特斯问。
“怕，可是，迪伦不怕吗？他那么小都撑过去了，我也可以，更何况我是开花呢！应该比他好看吧！”卡斯帕笑的很苦，一瞬间想让人落泪。
“……卡尔!你真的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我们会离开，你也不会死，我们一定有那种办法一定有，一定有!”亚特斯忽然扑到卡斯帕身上哭了起来，双手紧紧抱着他，那是六个人第一次见到她哭。
失去触感她没哭，雕刻双腿她也没哭。
所有的失去她都没哭，只有人。
只有失去身边人的时候，把这个坚强到可怕的女孩子击溃到一败涂地。
她不知道那种熟悉感和痛苦感哪里来的，但她只知道不可以松手。
“塞比……”卡斯帕好像楞了一下，也哭出了声，化成藤蔓的双手紧紧搂住亚特斯，在一股花香和六个人震惊的注视之下，那些柔软的藤蔓，和吸血藤蔓完全不同的花藤把两人包裹起来。
“我也不想死……塞比，我好怕……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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