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猎鬼者

五五书馆自从来了白玉京，其他人就没那么忙了，只能说她不愧是百年大妖，在工作之余还能教别的同事一些不太耗费精力但关键时刻能起作用的法术。拿治疗术来说，这真是长期铤而走险之人不得不学的法术，如果十年前穆雨小队的三人会这些法术，恐怕55部也解散不了。

像是段灵、柳相怜、林帆梦这些以法术为专长的人往往都有个弊端，他们通常只学高阶法术，然而这种法术耗费精力极大，每天就只能用一两次，比如说十年前霞边湖的那只怪物，要是每个人的精力都用尽了，那等着他们的就这有灭亡这条路了。再打个比方，一个人大字不识几个，却天天捧着一本《红楼梦》在那儿看，相信他肯定能看得懂几个字，但整本书说的是什么，此人肯定是不明白的。

这可能和社会的极速发展脱不了干系，社会发展的越快，人们的心境就越是浮躁，这一点可以看作是自然而然。所以人们一个劲的往“大”方向拥挤，却忽视了“小”学问，这是极其可惜的一件事，不过很多人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周易》的第一卦是乾卦，如果把这种状况代入到卦象，那么此时已经到了“上九”时分，代表“亢龙有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熟悉《周易》的人可能已经想到阳到了极致就会转阴，那么就应该知道乾卦转坤，下一个阶段就是“初六”，通俗来讲就是暴风雪来临前的夜晚。

所以李墨对于白玉京是抱有很大的尊重的，他认为白玉京的到来不仅解决了五五书馆缺乏人手的困境，而且还为五五书馆的未来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自从上次听说林帆梦驱除衣柜中的邪物都要做一个通宵的法，李墨就在想这是不是在用牛刀杀鸡，本想提出来探讨一下，还好当时穆雨完美解决了此事，他才没有多说。

孟中生在白玉京的指点下有了很大的进步，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便能开眼了，当初老甄找他来的目的也在于此，不过如今有了赵如姗，他应该还会再修行一阵子，学些简单的法术什么的。

五五书馆唯一一个不用学习法术的人是穆雨，倒不是他没兴趣，只是白玉京教的他都会，而且连白玉京都看不清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只知道他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正是这股能力导致穆雨有时疯疯癫癫，有时又是正常状态，等哪天完全驾驭了这股力量，就能恢复了，这件事她也在想办法。

这天，五五书馆来了个不速之客，一进来就说要与方志明比武，大家都以为这是方志明的仇家，可是方志明看了这人许久，仍不觉得见过他。这时此人才自我介绍：“失礼了，在下名叫宫本玄一，是个猎鬼人，久闻诸位大名，前来拜访。”

“猎鬼人不是日本的专属吗？怎么跑到中国来了？”老甄问道。

宫本玄一回答道：“实不相瞒，听闻此处有座高山，我便来了。”

李墨又问：“你比武的目的是什么？”

宫本玄一说：“若在下输了，从此不再拿刀，如果诸位与在下比试都输了，那请马上闭馆，猎鬼之道容不得无能之人。”

阴六打量了这人一番，疑惑地问：“你口口声声说比武，但是怎么不见你的兵器。”

穆雨说：“这不挂在他背上吗？一把很好看的武士刀，你是瞎了？”

宫本玄一见穆雨能看见，忙向他鞠了一躬，说道：“阁下竟能看到我的刀？想必也非等闲之辈，在下这把刀不是普通人能看见的，所以取名‘愚不见’。”

这话一说出来，把除了穆雨和白玉京以外的人都给得罪了，阴六不服气地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那就跟我比比吧。”

方志明说：“阴六大哥，他是来找我的，咱们不能没有礼数，还是我来与他比试吧。”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书馆后面的院子，这里够宽敞，怎么折腾都没关系，只见方志明取出了一柄长剑，二人站在对立面，比武就正式开始了。

两个人都出自以攻为主的门派，一上来就疯狂地攻击对方，众人本以为方志明能赢得很轻松，没想到二人你来我往的战了十几个回合，依旧看不出哪边要赢。形式正处于焦灼的时候，白玉京和穆雨几乎同时说出“方志明赢了”这句话，大家都不解，再看下去，果然方志明抓住了对方的一个失误赢下了比武。

白玉京说：“这位宫本先生武艺与方志明不相上下，只是太过心急才输了比武。”

宫本玄一却对方志明鞠了个躬说：“阁下武艺惊人，在下败得心服口服，从此也不再拿刀。”

方志明劝道：“小小的比试而已，不至于吧。你的武功不差，又是猎鬼人，不拿刀以后怎么猎鬼。”

说起猎鬼，宫本玄一便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三岁拜师，十二岁就开始猎鬼，本来是一群人的工作，到现在就只剩一个人了。

恶鬼害人，自然该除，可是恶鬼由人所变，时至今日，宫本玄一已经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个人在临死之前被抢救之刻说：“实在不行就这样吧，说不定这还是一种解脱呢。”那些人的眼睛好像被蒙了一层雾，显然生活已经把他们折磨的不再有求生欲了，久而久之，宫本玄一便开始怀疑猎鬼人是否应该存在，被恶鬼杀死的人也变成了恶鬼，如果猎鬼人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为什么恶鬼却越来越多了？

宫本玄一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的，直到他来了中国。这个国家和日本完全是两种状态，这里处处充满朝气，人们一心觉得明天会更好，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不敢想象的世界，在中国游历了几个月，也没见过多少对人类有害的鬼。

“喂，你在听别人说话吗？”段灵见他一直愣在原地，就问了他一句。

宫本玄一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如果那些死在恶鬼手里的人如果生活在这儿，是不是情况就能有所好转了。”

当然，这句话不是任何人都能听得懂的，老甄缓缓说道：“没有什么体制是完美的，想要真正做到阴阳调和，光凭人类也无法做到。既然这世界上不止有人类，那人类看到的东西一定是片面的，这种问题想多了没什么好处，因为无解。”

柳相怜也通过读书了解了日本社会是一种怎样的形势，自然就明白了宫本玄一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想说的话老甄都说了，自己也没再发言。

穆雨问：“宫本，你是猎鬼人，为什么不务正业，跑来这里了？”

宫本玄一回答道：“因为日本那边，似乎不太需要我们了，其他猎鬼人也对我们的理念开始怀疑，纷纷辞职了，总的来说，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存在的价值了吧。”

所谓价值，有的人觉得价值是依靠自身信念而存在的，也有人觉得价值是要靠别人评判的，这两种观念相对，却不是敌对，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那么他的信念再高尚，也等于零；但是万事都要靠别人来评价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价值，也很偏激。

就连这小小的五五书馆，每个人对于价值的定义都是不同的，日本人老爱专研深奥的事情，以至于容易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观中国，国民的思想是简单的，他们几乎只需要考虑生存的问题，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活人的事都没弄明白，就别去研究死人的事了。中国人民深谙其道，所以求生欲才这么强，因为求生欲强，才觉得活着很重要，因为觉得活着很重要，所以才要好好活着，充满朝气。

不研究太过于深奥的东西，才能把心思放在生活上，于是在外人看来，中国是个充满朝气的国家，中国人哪怕再辛苦也心怀希望，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死的事。

穆雨对宫本玄一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惑，我想你也不必急着摆脱猎鬼人的身份，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全都充满希望吗？那就留在这里吧，久而久之就会了解的，到时候你再把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带回你自己的国家，改变那里的人，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有价值了。”

宫本玄一思考了很久，觉得穆雨说的有道理，既然在日本学习到了压抑的社会不能使人快乐，那为何不把中国的乐观精神带到日本呢？于是他说：“谢谢各位愿意收留我这只孤鬼，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大家，待学到中国人的价值观以后，再回去报效祖国。”

只是没有那么简单就是了，老甄刚才也提到过，没有什么体制是完美的，如果一个人觉得这个体制好，那么还有成千上万的人觉得它不好，二者都有各自的理由，归根结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体制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宫本玄一要接触到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如果真的想报效祖国，那么就必须在所遇到的人和事当中思考，思考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有益的，什么是有损的；什么是好也有益的，什么是坏而有损的；什么是好也有损的，什么是坏而有益的。

这个问题可以说整个人类历史上就没人想通过，哪怕伟大如孔子、老子，他们也不能完全将人事带入自然，亦不能将自然融合于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