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往昔

夏若寒愣愣的看着一楼的屠宰场，六条性命的陨落，不过在几秒之间。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她双手扶着栏杆。血，尸的世界，和她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起来。

　　谭古看了摇摇欲坠的夏若寒一眼，纵身而起，落在夏若寒身旁。夏若寒没有看向他，而是死死地盯着一楼的数具尸体。

　　谭古挽住夏若寒的头，轻声道：“不是说了让你闭眼嘛。”

　　“是我妹妹叫你来的，对吗？那你是谁？我妹妹又在哪里？”

　　谭古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出去，好吗？”

　　谭古抱起夏若寒跳下，对阎烟云道：“走吧，出去吧。”

　　“我认得你！！”慌乱的人群忽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是谭家的少年天才谭古对吧！”

　　众人都安静了一下，忽然掀起轩然大波。之前谭古在街上跨境杀敌的传闻可谓闹得沸沸扬扬，只是两地相差较远，所以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本尊。

　　“想不到，堂堂一个大家族的天才少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杀六人，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众人都开始附和起来，像是为了找到这个强大年轻人的弱点而高兴。

　　“如果这事儿传了出去，你和这个假清高的小丫头都吃不了兜着走！”

　　谭古轻声对阎烟云道：“扶这位姐姐出去。”

　　阎烟云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看了谭古一眼，扶着夏若寒通过难以动弹的人群，走出门去。

　　谭古目光冷下来，看着这群人，道：“你们这是要集体威胁我吗？”

　　“你要杀就杀，我们的生命贱，每天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多活一天都是赚了，要是能拉你这么个朝气蓬勃的天才少年下水，死也值了，你就算杀了我们一行人，也挡不住世人悠悠之口！”

　　“没错，你们的命贱！无论你们的身份是什么，总之自暴自弃，就注定了你们只能是垃圾。”谭古眼眶发红，修长的手指磨砂着冥剑幽冷的剑身，“你们要死没人会阻拦，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拖无辜的人下水？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却还要用身上的恶臭和欲望熏死努力生存的人，不如，我帮你们了结！”

　　“断龙掌！”

　　谭古一声怒喝，无数玄奥的手印叠在一起，一条蓝色水龙应运而生，咆哮着撞向一行人。

　　“轰！！！”

　　一声巨响，醉莺楼靠江的一半炸成碎片，十多具五脏六腑破碎的尸体被轰入赤江，清澈见底的赤江被染红。

　　谭古从破碎的醉莺楼里走出来。在醉莺楼附近的普通人已经疏散了，虽然很多人都在远处观望，但并没有人受到无妄之灾。

　　这时夏若寒已经平静下来，宛如秋水的双眸疑惑地看着他，像是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他。

　　谭古深吸一口气，跨步走向夏若寒。

　　“道友...”

　　三道破空声鼓风而至。谭古抬头一看，三个穿着统一制服——城府执法队的人滑翔而来。

　　“道友，”为首的青年扫了一眼破碎的醉莺楼和十多具顺着流水奔涌而下的尸体，“我们是城府执法队的成员，在下蒋泞。”

　　谭古心底苦笑，几乎想扇自己嘴巴。来之前还跟阎千秋说“最多受到城府警戒令”想不到还真的遇到巡逻的城府执法队了。

　　阎千秋也抬头看了一眼三道身影，心里惊叹道“还真的遇到城府执法队”了。

　　“那你们三位有何贵干？”

　　“小子，你在城里的庇护之地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贵干’？”蒋泞身后的一个青年暴躁地道。

　　“任笪，闭嘴！”蒋泞小声斥责，同时小心观察谭古的神色变化。他可是知道，面前这个穿着黑衣，眉清目秀的少年能瞬间连杀十多个融玄境武者，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看的。只是不知道，平凡的阎浮镇里，何时出现了如此恐怖的少年，估计能和王族的天才争锋了吧。

　　谭古不卑不亢地看了任笪一眼，道：“我知道秩序，在所有的人族城池里，厮杀需要正当理由，而且不能滥杀无辜，击杀十个普通人以上，就会收到王朝缉杀令。可是，你们是看见我杀过一个普通人吗？”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人同情弱者，但还有秩序在守护他们的生命和尊严。人族大多数领地，部落，或者王朝都颁布了一些保护凡人的条例。但是，如果踏上武途，就再也没有这些特权，只能靠自己。当然，在一些广大的聚落是严禁厮杀的，在那些聚落里厮杀，相当于挑战整个王朝。不过在阎浮镇这种偏远小镇，只要不大肆屠杀凡人，就没有太大问题。

　　蒋泞三人扫了一眼醉莺楼，只见四周空荡荡的，人群早已被疏散。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蒋泞看了看站在谭古身前不远处的夏若寒，继续道。

　　谭古咧嘴道：“看他们不顺眼，这个理由行吗？”

　　“这个...”蒋泞为难起来，但他不敢得罪这位少年“不太好交代吧！如果没有明确的仇怨关系的话，我们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你得说一个能让我们上报且能判你无罪的理由。”

　　谭古道：“他们侮辱我和我的朋友，不仅恶语相向，而且用他们肮脏的目光注视我们，我忍不住，所以动手了。这个理由总行了吧。”

　　“这个，勉强可以。”蒋泞硬着头皮点点头，“你得告诉我，你的身份。”

　　谭古道：“我叫谭古，谭家的成员，目前没有加入过佣兵组织或者门派。”

　　蒋泞点点头，手一挥，一道黑色布帛飞过来。“这是警戒令，十天内，你不得在城里杀任何一个人。同时，你需要上交一百玄丹。”

　　谭古直接上交一百玄丹，道：“辛苦了。”

　　蒋泞舒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知觉中佩服和感激这个少年，像这么一个友好的少年会残忍杀戮，他更相信是那群人先得罪人，同时，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个少年的进步速度。之前谭古街上跨境杀人的时候可只是跨入融玄境，而现在，他已经看不出他的修为了，怎么会有这种妖孽？“看来，这件事得直接上报城主了。”蒋泞心里暗道。

　　任笪接过玄丹，同时三人也不再逗留，破空而去。

　　谭古道：“烟云，千秋兄，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帮忙，改天请你们去喝酒！”

　　阎烟云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谭古和夏若寒，一声不发的转身离开。阎千秋笑道：“随时奉陪。”言罢也转身离开。

　　谭古叹了一口气，看见还在远处眺望的人群，道：“跟我来吧！”

　　夏若寒心里一突，逃出生天的兴奋一扫而空，心情变得愈发沉重和低落，虽然谭古还没有细说，但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未央，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夏若寒忐忑不安地想道。

　　两人沿着赤江逆流而上，逐渐离开人口密集的闹市。

　　谭古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宽阔的赤江，对岸的残破建筑，最终停在夏若寒身上。

　　“对不起，若寒姑娘。未央，我...没能守住，她...陨落了！”谭古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掌扶着赤江边的精铁栏杆。

　　“什么？”跟在谭古后面还在胡思乱想的夏若寒如遭重击，白皙的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夏若寒的娇躯软倒下来，依靠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立。悄无声息的，两行冰冷的泪水划破她的俏脸，滴在衣袍上。

　　“未央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这个恩惠，我一辈子都还不尽。”谭古眼眶发红，“所以，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在所不辞。”

　　“你骗我！！”夏若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你境界那么高，怎么可能需要我妹妹来救？未央说过，一定会回来救她姐姐的...”

　　谭古的手紧紧握住精铁栏杆，坚硬的玄铁扭曲变形。

　　“我要知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这一切又都是怎么回事？”

　　谭古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一次受重伤昏迷在赤焰山林里......”

　　......

　　在通往阎家的街道上。

　　“你难道就那么放心让那小子和那个漂亮的姑娘待在一起？你就不怕你心上人被抢走？”阎千秋调笑道。

　　阎烟云这次没有脸红或者反驳，而是惆怅地道：“我不能这么想，我在谭大哥的眼里只看到了惭愧和痛苦，看不到一丝情愫。那个姐姐也挺可怜的，谭大哥真的只是救人而已。”

　　阎烟云忽然又想到醉莺楼里，谭古看向夏若寒时眼里的惆怅和温柔，又道：“或许我们离开后，谭大哥遇到了很多事。”

　　阎千秋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偏斜的昼星，又看了看水晶手环上的时间，道：“我先走了，今天晚上霜儿有空呢！”

　　“你！！”

　　阎烟云狠狠的往阎千秋的背影踹一脚。

　　......

　　赤江岸边。

　　谭古将从遇到夏未央直到落日深渊一战结束的经过全部告诉了夏若寒。

　　夏若寒紧紧抱着怀里的琴，已经停止了哭泣，淡淡的泪痕还留在俏脸上，在余霞下显得柔弱而凄美。

　　“你说，这枚玉佩是未央临终前给你的？”

　　“对，”谭古轻轻磨砂着手里的玉佩，“她叫我在忘掉她之前，保存着这枚玉佩。”

　　“这一枚玉佩，永远陪着我”谭古心里暗道。

　　“我问你一个私隐点的问题”夏若寒沉默良久，忽然直视谭古，“你，有没有喜欢过未央。”

　　谭古愣住了，脑中略过和夏未央相处的每一刻，她的每一个笑脸...

　　“我也不知道。”谭古心情低沉下来，双眼看着奔流的赤江，“或许吧！”

　　“这枚玉佩你应该永远保留。”夏若寒叹道。

　　在炼符咒的家族，灵魂至关重要。夏家有一个传统，就是天生有天赋画符炼咒的婴儿，一般会将他们的灵魂分一丝出来，与一块玉佩熔炼在一起，一面刻着“夏”字，另一面则刻画婴儿的名字，这一块玉佩与主人的灵魂相连，只会在其主人或者其主人的伴侣手上。只是，在他们的传统里，玉佩应该在大婚之夜由其主人赠送给配偶。夏未央在临终前把玉佩赠送给谭古，但没有吐露一句表白心迹的话，目的已经很明确了——深爱这个少年，却不能让他负累而活。夏若寒心里叹了一口气，既然她妹妹选择沉默，她也不会多言。

　　谭古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夏若寒嫣然一笑，只是笑容里是无尽的悲伤和心酸。她忽然站起身，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琴扔下赤江。

　　“未央死了，夏若寒现在也死了，从今以后，我只为复仇而生。”

　　谭古道：“我知道，你们的敌人是滥杀无辜的两个地玄境武者，我完全可以帮你的，十年内，我有信心取下两人的首级。”

　　“你见过谁的家仇让外人来报的吗？”夏若寒眼神复杂地看了谭古眼，叹息道，“原本，你可以帮我报仇的，我也不用向死而生，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

　　草率回答后，夏若寒直视谭古，道：“再见了”

　　夏若寒纵身越过栏杆，往赤江的对岸飞身离去。

　　其实，夏若寒和夏未央两姐妹是夏家里极为妖孽的天才，画符咒的天赋极强，只是两个人都不崇尚武力，幼年打的根基不好而已。在亲人灭绝后，没有人看到，一颗复仇的种子在黑暗冷漠的世界里生根发芽，直指天际！

　　谭古目送夏若寒远离，双眼低敛下来，修长的手指磨砂着洁白的玉佩，沉思良久。叹了一口气，他将被染红的冥剑扔下赤江。

　　谭古将玉佩纳入储物宝具，往谭家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