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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飘落的日子

离别的日子迫近了,眼看着离校的时间一天天的临近了,大家更多的是不舍。就连先前觉得在学校就是一天天的煎熬的张华这两天也有点悻悻地,一天到晚看谁都不顺眼,嘴里是骂完了班主任再骂学校。他这两天就为个当年参加“运动”给的处分,找班主任、找毕主任、找校长,可这些人都没有答应他。他的这个处分是要带到工作单位,为这他有点牢骚满腹。

军也是为处分的事着急上火。

那天班主任找他到宿舍说话。

关于你的处分,我已经恳请学校做了撤销,学校还是念在你在各方面的突出表现才做的让步。不过关于你保送上师大的事,学校说还在跟教育局和师大协调。今年的保送指标比之前两年听说还是少了些,同时竞争保送名额的对象也多而且条件都还是很优秀的。王老师顿了顿还说,军呀,不过也没关系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到了工作单位还可以通过脱产进修来实现上大学的梦想吗。

班主任话里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保送这事可能是希望渺茫了。军从老师的宿舍出来后,多少还是很失落的,毕竟这次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说的以后那还是“鸡蛋上没毛的事”。军想起奶奶常说的,“清鼻子下来先舔上,先有的福儿先享上”。

大名泉哗哗的流着,四年了,军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跨过这里,不知道这里留下了多少的足印。可是今天,当他从这里走过时有种莫名万状的伤感。四年了,那个刚入学时懵懂青涩的少年变得更显成熟稳重了。这里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成就了明天即将踏上讲台的人民教师,这件本身是值得高兴和兴奋,想想今后的每一天都会和那些渴望求知的孩子们在一起时,军又觉得心里有股浓浓的幸福感在喷涌。他的步子也比先前更加有力了些,他向教室走去。

回到教室,同学们有的在收拾书桌,有的三三两两地说笑。

“班主任跟你说啥了,保送的事有没有希望呀?”

他刚回到座位上,李佳就凑过来问。

军本来已经有点愉快的心情,经李佳这么一问,又咯噔了一下。可是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所以他说:“等着吧,说不定就有希望。”

“还没定吗,这都要走了”,李佳有点不高兴,“学校也不知道是啥意思。这事肯定有蹊跷。杨军,你可以去问问校长呀,他总该会告诉你真相的吧。”

军长舒了一口气说:“哎,不想这事了,也不问了,听天由命吧!”

“那哪行呀,那可是你的梦想。”

的确,上大学就是军的理想,初中毕业那会他就在上高中还是上中师这件事上做过艰难的抉择,可是当时的家庭情况让他不得不放弃上高中的打算。中师这四年他一刻也没有放松学习,在大多数同学抱着“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的态度消极应对的时候,他依然认真努力。这四年里他几乎是全年级成绩最优秀的,班主任和学校也是看好他,并想着他就是学校保送上师大的最佳人选。可是三年级的那个夏天,当学生会副主席的他竟无意牵连进了那场“风波”,以致于影响到了今天关于他的保送。听说县局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说这里面有“思想问题”、“价值观问题”,这可不是小事。当然还有传闻说是某个同学的家里给上面使了“银子”,上家也是坐实了这个把柄,军的命运可真就操在了别人的手里了。

李佳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是不希望军去继续上学,她想着的是让军申请去她们那里教书,这样她们俩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现在军肯定心情不太好,她可不敢再提这茬。

不过,这一次军可是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我,我昨晚上写了个申请,你看一下”,说着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方正的纸,交到李佳的手里。

李佳下意识地睁了一下眼睛,她没有想到军会这么做,她连忙小心拆开来看:

尊敬的县教育局领导,我是永兴师范1990届毕业生,叫杨军,我愿意毕业后到迎水乡(李佳的家乡)去任教……

大概是这样的内容,李佳突然觉得两只眼睛里潮潮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股莫名的感动和兴奋,她正的好想给军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这也仅仅是个想法,四年了,两人个虽然关系不一般,可两个人连手都没怎么碰过,更别说拥抱了。

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叠好后,交给了军。

“你收拾好东西了吗,你们家里人会来接你吗?”李佳装做很安静地问军。

“我自己回去。还是坐班车。这段时间应该是家里最忙的时候,我爹肯定没时间来。你呢,东西多不多,你爸来接你吗?”

离校的日子定了,就在六月十二号。

军当然是坐班车回去,那个他爹给他钉的木头箱子完成了使命,军是有点不舍的扔到垃圾堆里,可是拿的东西多,没办法,扔就扔了吧!铺盖自然是要带回去的,他找了一个编织袋子,全塞里边。书也是一大包,连背带扛的上了班车。

在坐车前,他还去了李佳的宿舍,他爸来接了。军有点不自然,淡淡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出来了。李佳也有点难过,可是她爸一直在忙着装东西,也没有说啥。两个人甚至连再见都没说就分别了,那知这竟成了真正的分离,此后的一二十年里他们两个就断了讯息。

坐在回家的车上,军有点失落,当然也说不清是怎样。车上人不多,这车可以开到把家台子,军也是坐得很踏实。

在军回到家之前,我们先去看看这一段时间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吧。

沙老汉和军他爹的田间对话后的一天晚饭后,军他爹招集了一次家庭会议,就兵的婚事进行了讨论。

兵当然是不愿意做上门女婿的,在这一点上一家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可是这兵对他爹给他在把家台子寻的这门亲事,也是十二分的不愿意。他嘴上说的是还不想结婚,还早着哩等等,可心里想的是那个日思夜念的招弟,他还装着招弟。

可是在杨树沟儿女的婚事大多半是家里大人决定的,这说媳妇的事当然由不得他兵推三阻四。当下家里人达成共识,他爹再去一趟把家台子,找他舅商量下一步工作方案。

兵摔了个冷脸走了,看来是不情愿,可都装在心里,没说。

这跟何家联姻的事告吹后,兵可就不好继续在建筑队干了。军他爹和兵都有些犯难,到哪里再寻个营生哩。

这且不说,但说那沙老汉三天后又来了军家。这一次,军他爹刚好在家。沙老汉一进门就问军他爹家庭会议的情况,军他爹也是如实相告。这沙老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点灰溜溜地走了。

何家很快得到消息,也是长吁短叹了一番,也就想着从长计议,再找吧。可是内心里还是憋屈,没想到对于兵这几年的提携和关照却换来这样的结果,难免有点不开心,可这事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何军人的媳妇毕竟是女人,心眼小,当即就要何军人从队里开了兵,再不要他了。这女人一向以彪悍泼辣闻名乡里,那生气的样子真有点“捶胸顿足”的阵势。可这何军人并非那样过河拆桥的小人,对自己女人的话也是听一套、做一套。做人吗总不能这样,他虽然也是一肚子的不舒服,但也没想着这样的“报复”未免有点不道德的嫌疑。

可是兵自是另有打算,家庭会议结束的那天起就没再去队里上班,一天就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奶奶也是有点着急,可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舅办事也是立竿见影,介绍人也请好了。按照连五庄一带的规矩这第一个程序便是女方家的要到男方家来一趟,这过程叫个“看家庭”。人口多少,田地几亩,房屋几间,都需要一一看过、问过,才会决定这个亲戚是对得上对不上。这日子就选在了农历四月十八,军他爹也是做了一番准备。割了一条子猪肉,一半剁碎腌了,一半吊到水窖阴着,等亲家来了炒菜。到“合作社”(杨树沟人还习惯把商店叫做这个)里称了一斤冰糖,两包龙泉,两瓶“二曲”酒。军奶奶也是花了两天时间把家里里外外浆洗打扫一番,虽是土炕火炉,可也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烙了两个“锅盔”,吩咐兵打了酱油和香醋。当然少不了老早央及好了兵他婶,到时候还要她帮忙炒菜做饭。一切准备停当,这亲家上门的日子也就到了。

亲家按时来了,一同来的当然还有军他舅。

军家那一树的杏花开得正盛,欣然放眼望去,朵朵杏花象一只只粉蝶儿震翅欲飞,几枝待开的花蕾亦如娇羞的女孩般,露出绒绒的粉色。进得院中一阵花袭来,淡淡地,充盈人鼻腔,连头脑里都清爽多了。这景致,这香气也是给杨家增色不少,亲家自然也是不忘夸赞一番。

“看家庭”的过程很顺利,双方也很高兴。那天亲家、军他舅、他叔、他爹四个人,把那两瓶“二曲”也是腾空了,亲家喝的有点“二洋麻达”,看来杨家这个亲家是对定了。军他婶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烙的“烫面饼子”,炒的洋芋丝,这都是杨树沟人招待“阿舅”的好吃食。晚上还和的扯面,浇的臊子,亲家一边吃,一边还对他婶的“面操”赞不绝口。兵呢,一会帮他婶“绞”鼓风机,一会在堂屋炉子上打茶。当然其间还给未来的丈人爹还斟了四杯酒,这都是他舅提的要求,兵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是舅的命令,不得不听。他嘴里含混不清的叫了个“阿爸”,就把酒碟子端到了跟前。那“丈人”自然是不谦辞,满满的四杯子一饮而尽。按照杨树沟人的观点,只要是接了女婿敬的酒,这事已是成了五分,所以军他爹也是心放到了脏(kang)子里了。

这天也是擦黑时节,吃完扯面后,军他舅捎着亲家回去了。一切顺利,军他爹也是吃了几杯酒的缘故,今天也是格外话多,送走客人后还跟兵说了好一会话,这在平时极其难得的。他爹天生活少,也只是在心里憋着,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开口的,有时候生了两个儿子的气也只是两三声呵斥,别的也没有。今天的谈话涉及两个议题,一是关于跟李家的这门亲事。现在看来女方家是没有问题,接下来还有一个程序叫个“看女婿”,是要兵拿着礼当去李家,接受李家母女及庄员邻社、亲戚朋友的审验,如果这关过了,那接下来就该是“提瓶子”、“下宴席”了,这明年过年前就会娶新媳妇进门了。亲家也说了,这“看女婿”的事也可以尽快安排。所以他爹也是交代兵最近这一段时间要安生,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出什么岔子。二一个谈到的自是兵该寻个什么营生的问题,这几天在家里憋着,也不是个事。再说这接下来娶媳妇还要花不少钱哩,怎么说也要到外面挣点,得给家里帮衬帮衬。他爹还计划着年翻了要把堂屋翻修一下哩,那可是军他爷当年分家时分的老堂屋,年间也长了,这两年一下雨就漏,房子里光线也暗,不光堂。庄子上这两年都掀起了一股修房热潮,有的是翻修,有的是新建,何军人的建筑队也是规模大了许多,这杨树沟的房屋修建他也接了不少。所以这里里外外都得花钱,光靠地里的收入是不行的,兵又不肯再去何军人那里,还得另谋出路。

可是这兵早就有打算,他不想在杨树沟待了,甚至他觉得这连五庄都不怎么样,他想出去,他想到外面看看。这段时间他从收音机里常听到关于内地人民南下深圳、广州打工的新闻,对那个“特区”可以是魂牵梦绕。90年代初,正是打工潮最盛的时候,很多人从内地赶到沿海一带闯荡。兵听的心痒痒的,他也听他叔说过现在到外面挣钱容易得很。在窑街的时候老工人就说过有关改革开放和国家设立经济特区的这些事,他那时候就蠢蠢欲动,一心想着要出去。更重要的是如果像现在这样窝在家里,一方面没事可干,还会闷出一身病,另一方面家里人肯定会催着他跟那个李家的姑娘早些结婚哩。可他的心里还想着招弟呢,有可能没希望,可就是不愿意家里人替他做主。想到这些,兵也就更加剧了离开杨树沟的心思。

他爹和他奶奶都像往常一样的劳作着,兵却做着“南下”的梦。

那天他舅捎来话,要兵就在五月端阳到李家去,一来拜节,二来也就算是看女婿了。看看没几天了,他爹觉得这一会怎么说也要重视,这“四色礼”要备上,便叫奶奶从箱子里包袱里捋了30块钱,安排兵去合作社置办上“烟酒糖茶”这四样儿。正好明天要蒸端阳的馍馍,顺便也就把拿的“桌面馍馍”也蒸了。

兵出了大门,心想,这可咋办,我就要这样听家里的安排?我就要娶媳妇生娃娃,开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像杨树沟一辈辈人们一样的生活吗?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我才十八岁,我该有不一样的人生,我不能一辈子禁锢在这土地上呀!“念从心头起,志向胆边生”,兵咬咬牙下了决心。

可是就这样走了,家里肯定会急坏的,尤其是奶奶,岁数大了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终生的遗憾呀。可也不能跟他们说,怎么办呢?

兵骑的自行车去的,他爹说,这大队里不是有商店吗,你骑自行车干吗?兵已经骑上车了,回头说,乡政府的商店里货杂,我要去那里买。他爹心想,也好,大商店里的货可能杂些、好些,这拿到亲家家里也看着好些,也就没再阻挡。可他那里知道这也是兵生的鬼点子,他骑着车子径直去了香儿念书的乡中学。

军奶奶在家里等到天黑了,还是没有等到兵回来,军他爹也是在场边里瞭了好几阵,也不见回来。心想,这兔崽子干啥去了呢?

天麻不麻的时候,香儿回来了,是推着自行车回来的。奶奶问她,你推的车子,你哥来?

香儿只是哭,不说话。问的急了,还大哭起来。

他奶奶觉得不对劲,就搞摸着要她说实话。这香儿也是刚上初一的小丫头片子,经不起奶奶的攻心战术,不几下也就和盘托出。

原来那兵也是觉得就这样不声不响走了,家里人会担心死的,他便找到香儿带话,也是跟她下了死命令,只能晚上回家了才能说,说早了害怕他爹追了来。

香儿掏出了一个纸条,给了他爹。他爹识几个,不全,就又给了她,让她念。香儿用手背摸了摸眼泪念起了哥哥的留言:

奶奶、爹:我不想在杨树沟待了,我想到外面去“搞副业”(那时候杨树沟人把打工就叫个这名字),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我辜(辜字的位置上画了个大圈,不会写,又改成了拼音)负了你们的期望,真的对不起。

爹,不要找我,不要担心我,到外面挣了钱我就会回来的。奶奶,你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想我……

奶奶也哭了,香儿几乎是啜泣着读完的。军他爹气得直跺脚,嘴里骂着,“白眼狼”“牲口”……

可是骂归骂,反正他已经是走了,到哪里去找哩,找也找不着,就是找着了人,人心可是找不回来的。

这一夜,一家人大眼瞪小眼,没有吃也没有说话。香儿写了一会作业也就和奶奶睡了,半夜里她还听到奶奶偷偷一个人在被窝里流眼泪里。

兵离家出走的消息很快登上了杨树沟“干话台”的头条,军他爹也是不出门,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家。中间他还去了军他舅一次,把事情也是说了一遍,就是觉得对不起李家,军他舅也很生气,可到底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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