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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是正月二十回的学校。气温还在十度以下，宿舍里有点冷，可炉子放学时已经上交了，下自习后大家都各自窝在被窝里和衣就睡了。

校园的生活是充实的，上课铃响大家那饱满的热情就会释放出来，迎接新的挑战。下课后，有的同学在聊天，有的趁着空隙会去操场投几个篮球，有的同学依然还如初中般用功，课间还在教室里温习功课。中师的学习生活应该是没有压力的，就业是按计划分配，没有压力。学业也是“60分万岁”，没压力。老师的教学自然就是不计太多功利的，由着性子可以在课堂上激情澎湃，兴致所至，忘乎所以。因此学习氛围是绝对的好，同学们白天上课从不松懈，晚自习也一个个端坐教室，或温习功课，或练习三字（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一话（普通话）；如若有人不在教室，那一定能在琴房、画室、图书室里找到他。学习的姿态就是做人的姿态，军和其它同学一样，身上都透出那种朴实、勤奋、本分的品性。

中师的办学特点是“一专多能，能歌善舞”。当时学校各科齐头并进，无主副、大小科之分。学校希望学生在四年后练就一手“过硬”的钢笔字、毛笔字、美术字，学会音乐简谱，掌握一样乐器，具备一定的绘画素养，养成坚韧的学习和处事作风。所以学生们在业余时间，就到琴房里自学弹琴，参加各种体育活动和兴趣小组，真是潇洒极了！美术课上尽情挥洒笔墨，体育课上武术体操样样领先，天天快活无比！

军他们这一届一共招了三个班。这第二学期一开学，学校就通知要重新分班，分成音、体、美三个专业班。学校让同学们根据自己的爱好重新选班：一班是音乐班，二班是美术班，三班是体育班。

那天上课的时候，李佳悄悄问军：“你想好了没，你是学音乐？美术？还是体育呀？”军半天也没想出个啥，也就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了李佳一阵，李佳便又说：“我反正就看你了，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军当然也是还没想好，他天生就不是学体育的料。上初中的时候，体育老师让他们做引体向上，军一拉到单杠上就蔫了，怎么都拉不起自己。体育老师就常常骂他们是“死猪”，他们也就像是剁了尾巴的壁虎，光是身子折腾，往前来不了。至于音乐和美术吗，也没啥基础，选那个都一样。

“我还没选呢”，军似乎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悄悄地说。

李佳索性把头伸过来，脸对着军的脸说：“我们选音乐吧，音乐班的班主任人好，听说管理班级有一套，对学生们也好，他们班上学期综合考评是第一名。你说呢？”李佳想得到军同意她意见的回答，可是军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些，他是想音乐和美术到底哪个好学，哪个在以后的教学中用处大一些。毕竟军也觉得自己在音乐和美术哪方面都没有天赋，从小到大只是在放牲口的时候哼过《小草》《黄土高坡》这些，可那是在山里，没人的时候胡喊的，真没有音乐细胞。至于画画吗，那些年跟奶奶剪过窗花，可也不知道和学校里学的一样不一样？军一时还没有想明白，李佳这样突然的问，还要和她一样选，他迟疑着。

“今晚上你想好，明天就要报名了”，李佳催促着。

“好吧，我再想想。”

晚自习后，王家阳一进宿舍就问军：“你选音乐班了”？

“还没呢！你听谁说的”？军有点紧张。

“还能是谁，我是想到美术班，我初中同学李小明也是选的美术。”王家阳一边喝水，一边说着。

宿舍里的其它同学也选好了：何天伟、张华是体育，鲁有鹏是音乐，刘建军和王家阳同一个班。

军一时半会儿还没了主意。

“老师说了宿舍再不换，还是现在这样”，张华说。

军心想，这还差不多，如果再要是分宿舍，又是折腾，人还不熟悉。

这天夜里军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一会想着李佳的意思，一会又想如果这样和王家阳就分开了，怎么办？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今天是报名截止时间，明天就要正式分班了。军是最后一个在报名表上签字的。之前李佳催了他几次，他都以种种借口推托，李佳没辙，只好自己先签了。

分班结果名单公示在大名泉边的报纸栏里，同学们挤着看结果。

“军，我们去看一下分到几班了。”王家阳拽了一把军。军没有去，扭了一下身子，“自已选的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了，去了也看不见。”他径自向教室走去。

已经有同学走向了自己新选的班级。军走进了教室，来得人不多，他向四下里望了下，该坐哪呢？

“嗨！你在这干吗呀”，军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一转身，大吃一惊，“你不是选1班了吗？怎么……”

“好你个杨军呀，我就知道你不听我的，肯定要选2班。哼哼，我猜对了吧！我们还坐同桌吧，怎么样？”

“我，我，王家阳他硬要我……，我就，对不起，我给你撒谎了。”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好了好了，我们三人还是一个班。不过以后可不能耍小心眼，啊！”

军心里想，这个瞒天过海的手段不见效，再有什么办法呢，也就只好这样了。

军又和李佳坐了同桌，王家阳和王霞坐在了他们前面。

二班的班主任叫王春晖，个子不高，微胖，四十五六的样子，可是头发已白了一半。是教数学的，人很干练，说话干脆。一上讲台，目光扫视教室一圈说，“欢迎各位进加入的同学，座位我们先不排，暂时就按你们坐的先坐期中考试完了再说。我们的班委成员好像基本都选择了留守，班长还是李小光，学习委员是张小红，其它人员都先不变。好了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就这么干脆利落，军迅速打开练习本，准备认真听讲。

天气渐渐转暖，春天的气息也越发浓烈了，大名泉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技条在春风里轻轻摇摆。操场上踢足球、打篮球的多了起来，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校园里又焕发了青春的朝气。军照常是早起，几乎是第一个到教室早读的。

今天早上最后一节课是美术课，这也是他们分班好的第一节美术课。美术老师姓梅，长得高高瘦瘦，大眼睛，脸上总挂着一副让人舒心的笑容，洋溢着阳光气息，似乎每一个学生都喜欢上他的美术课。他教了军四年美术课，分别上过“素描”、“水彩”、“国画”、“美术欣赏”等。

梅老师依然保持着微笑和大方，说道：“同学们你们知道这课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吗？为什么黑板是长方形的吗？”“到商店里买东西时有的人会选择绿色的，有的人却喜欢红色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就说明我们的生活里到处渗透着审美意识，而我们也将会通过美术的学习来提高我们的审美意识。”

梅老师说这一学期我们就从素描学起。老师讲了关于素描是绘画的基础，绘画的骨骼。初学绘画的人一定要先学素描，素描画得好的人，油画自然画得好等等。

“素描的要素是线，但是线在实质上却是不存在的，它只代表物体、颜色和平面的边界，用来作为物体的幻觉表现。”军听得云罩雾遮的。

接着老师拿出了几张素描作品，说这些都是前几届学生的毕业作品，画得都不错。希望大家向他们学习，经过四年的努力一定会有大的收获。

老师还讲到了透视，说素描的透视画法在两维的平面上利用线和面趋向会合的视错觉原理刻画三维物体的艺术表现手法。这些军自然是没有基础的，他也就听得很认真，可是越认真，老师讲的这些个新概念、新名词越是稀里糊涂。王家阳还时不时转过头来伸舌头，军害怕老师发现，不敢笑。

军觉得美术学习不是他想想的画个花瓶、画个山、画个水那么简单。上小学的时候学校也开美术课，美术老师一节课在黑板上画个花呀、树呀就让他们模仿着画，可是现在的老师讲得这些，这些个学生们都是没有思想准备的。

老师最后讲：“鲁迅说过，‘美术家固然须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须有进步的思想与高尚的人格。他们的制作表面是一幅画或一座雕像，其实是他们思想和人格的表现’。我希望通过美术学习，使我们的品质更加优异，真正做到为人师表。”这一堂课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可也多多少少激发了军们学习美术的积极性。军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美术，一定要打好教学基本功的底子，能有信心站三尺讲台上。

军也是这做的，中师四年的时间里，军一直是很认真的，无论是文化课还是“小三门”，还是教材教法，他表现得都很优秀。尤其是美术的学习，从第一节课开始就喜欢上了，尽管第一节课上有点懵懂，但他知道他理应喜欢。后来毕业的时候他还在梅老师的帮助下办了学校建校以来的第一次学生个人美术展。

从那以后，军大多时间就泡在画室里，他好静，这下子算是如鱼得水了。如果你有事找不见军，那他就一定在画室里。王家阳和李佳有时候也陪着军在画室里，尤其是李佳有事没事就往画室里跑，刚开始军不愿意，可后来军也没辙，任由她来。日子久了老师和同学们就都说开了，说军和李佳关系不一般。有一个星期天，军照例在画室里画画，李佳来了。

军正在画石膏人像。那时候同学们还在画几何静物，军趁着空闲想提前画画石膏人像。

“你画得这是什么呀”，李佳悄悄问了一下。军没有察觉李佳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正在自己摸索石膏像的起形。

“这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他长这个样子呀！”，李佳笑了一下。

那会学校里还有“伏尔泰”、“马赛”、“拉奥孔”、“大卫”。军觉得亚历山大似乎好画一点，就选了。可是琢磨了一阵还是无处下手。

原来这个“亚历山大”画的过程中是要把石膏头像起伏的形体概括成几何形体面，将形体的转折关系明确的分解，便于理解面部的立体结构、面的转折、形体透视和明暗色调变化等关系。他挑的这个还真是石膏像素描的入门级，对于初学者来说这是基础。

可现在李佳来了，军只好停下画笔，站了起来。他在画室里已经一个上午了，这一周王家阳回家了，他也没事，早上起来就进了画室。

军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向窗外望去。

校园里很安静，老师们大部分都回县城了，同学们有的回家、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可能在睡懒觉。早春的校园绿色正在酝酿，阳光已经温和了许多。

李佳带着商量的口气问军：“你吃饭了没有，我们到外面饭馆里吃点吧？”

“哦，我，我没有。那，那好吧。”

李佳没想到军会这样回答，因为军不至一次的拒绝过她的的邀请，这一次不知道军会怎样。她心里窃喜，连忙说，“那走吧！”

“走！”

军让李佳先到走廊那等一下，他是害怕让人看见他们两个人在画室。军锁了门，来到了走廊跟前，李佳在那里等他。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走出校门的，不过这一次两人间的距离是小了些。